笫第34章 七七和亲人34(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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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和父亲,都不爱说话。

父亲更是低调得近乎隐形,像一块沉默的石头,常年蹲在生活的角落里,不光,也不出声。

他走路轻,说话轻,连呼吸都像怕惊扰了空气。

村里人提起他,常常得先愣一下,才从记忆深处翻出那张脸——那张脸也极淡,像被雨水洗过无数次的旧照片,眉眼都模糊了。

他干活从不邀功,挣了钱也不声张。

别人盖新房、买摩托,他照旧穿着洗得白的蓝布衫,踩着一双胶鞋,早出晚归,像一滴水落进河里,连涟漪都不起。

家里来了客,他最多点点头,笑也是极短的,像黑夜里的火柴,亮一下就灭。

连母亲都说:“你爸啊,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

可他知道哪块地的土最松,哪棵果树第一年结果,哪天下雨前蚂蚁会搬家。

他不说,但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七七小时候常觉得他像个影子,明明在身边,却抓不住。

后来才懂,父亲不是无声,是把所有的声音都变成了行动——他不说“我爱你”

,但会在她书包里悄悄塞一个煮熟的鸡蛋;不说“别委屈”

,却会在她挨打后半夜蹲在门槛上磨菜刀,第二天那欺负她的男孩就转了学。

他的低调像一层壳,壳里包着最笨拙也最固执的温柔。

七七不是不想撒娇,是学不会。

她见过隔壁小满挂在她爸脖子上荡秋千,像只野猴子,也见过同学阿珍把脸埋进她爸棉袄里蹭鼻涕,声音软得能滴出蜜。

那些动作她悄悄在镜子前练过——嘴角往下撇,尾音拖长,肩膀缩成一小团——可一转身,看见父亲蹲在灶门口吹火,脊背弓成一张拉满的弓,她就突然卡壳,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不出那种甜腻的音。

父亲太安静了。

安静得像一堵刷白了的老墙,她怕自己的声音会在上面撞出回声。

小时候她试过:那年冬天她摔了碗,碎片划破虎口,血珠滚成一串红豆。

她举着伤口站在门槛上,想让他抱,想让他像别人家爸爸那样吹一吹。

可父亲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硬的纱布,低头给她缠,手指在抖,却一句话也没说。

纱布缠得太紧,她疼得抽气,父亲就松一点,再松一点,最后变成一圈空荡荡的网。

那天夜里她偷偷把纱布解开,现伤口已经结痂——原来他早就知道不会流血了,只是不敢碰她的眼泪。

后来她就懂了:父亲不是墙,是冻住的河。

河面太滑,她怕一脚踏空,连带着把他也拽进冰窟窿。

于是她学会了另一种“撒娇”

——把考卷摊在他煤油灯底下,让分数自己说话;把奖状贴在灶台正上方,让浆糊自己干;把新布鞋脱在门槛外,让泥巴自己掉。

她甚至学会了在夜里假装说梦话,把“爸,我疼”

混在磨牙声里,第二天早上看见父亲蹲在井边一遍遍刷她的白球鞋,鞋面刷到起毛,她就觉得那句话已经顺着水纹游进他梦里了。

直到她十七岁,要去县城读师范。

临走前夜,父亲蹲在院子里磨那把老剪刀,火星子溅在他胶鞋上,像极小的流星。

她站在门框的阴影里,忽然想起小时候练过的那个动作——嘴角往下,尾音拖长。

她吸了口气,把行李往地上一放,整个人往前蹭了两步,额头抵住他后背。

父亲的身体僵了一下,磨石的声音停了,夜一下子变得很大。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像偷了别人的嗓子:“爸……我冷。”

父亲没回头。

但他左手反上来,在空中顿了半秒,最后落在她手背上。

那手全是石粉,糙得能刮破月光,却烫得她眼眶酸。

他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用拇指在她腕骨上轻轻摩了一下,像要把那句“冷”

揉进她皮肤里。

七七突然明白,原来撒娇从不需要声音——它可以是父亲掌心里那道被磨石啃出的凹痕,是她额头在他棉布衫上蹭出的潮印,是夜风把两个人的影子吹成一片时,那一点偷偷叠起来的黑。

火车开动的瞬间,她看见父亲站在月台尽头,手里提着一篮煮鸡蛋,篮柄上缠了新的纱布——白得刺眼,像一场迟到的雪。

改变是从“不敢”

变成“不必”

过去,他们之间横着一层冰:

父亲怕惊扰她,用沉默砌墙;七七怕踩碎他,用懂事铺路。

墙越来越厚,路越来越绕,两人就在各自的安全区里转圈,谁也不敢先伸手。

打破冰面的,是她那句偷来的“爸,我冷”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太轻了,轻得不像撒娇,倒像告状。

可父亲听见了。

他没回声,却用一只沾满石粉的手,把那句“冷”

接了过去,揉进掌心,又悄悄塞进她行李深处。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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