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第32章 七七和亲人32(2 / 2)
们掀帘子,嘴里念叨“慢点慢点,地滑”
。
七七嫌他挡路,又不好明说,只能把背弓得更高,假装没看见。
夜里盘账,父亲掏出皱巴巴的五百块,说要给她“添点奶油”
,她鼻子一酸,却把钱推回去:“你留着买药。”
——其实她当时想的是:店里原料刚好缺货,五百块能再撑两天。
第二天中午,父亲咳得直不起腰,咳一下,整个人像被无形的绳子勒一次。
七七正赶上外卖平台“午高峰”
,订单叮叮咚咚往外蹦,她一手拿勺一手拿手机,回头冲父亲喊:“爸,你先喝口热水,等我忙完这阵。”
父亲扶着墙,把咳出来的血沫子悄悄抹在鞋底,声音哑得像砂纸磨锅:“……没事,老毛病。”
等她把最后一份订单打包好,父亲已经自己拨通了四姐的电话:“老四,你来接我一下吧,别耽误七七生意。”
四姐骑电动三轮车赶来时,夕阳把父亲的影子压成短短一截。
七七手里还攥着芝士铲,从操作台追到路边,一句“爸你再住一晚”
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脑子里飞快算的是:今晚有博主来探店,如果她不在,流量就黄了;父亲要是住院,她得关门陪护,房租、人工、原料积压,一天净亏两千。
父亲把化肥袋往车斗里一扔,回头冲她笑,嘴角还沾着一点没擦净的暗红:“好好干,等你买大房子,爸再来住。”
七七张了张嘴,只挤出一句:“到家给我电话。”
三轮车“突突”
地拐出巷口,父亲背对着她,一只手高高扬起,像往常在田埂上朝她挥手。
她站在霓虹灯底下,看那只手被夜色一点点吞没,忽然觉得心口被什么剜走一块,却没时间细想——外卖提示音又响了,她转身冲进店里。
三天后,四姐打来电话,说父亲夜里咳了半盆血,没送到医院就断了气。
七七当时正把新到的芝士拆箱,手机开免提放在架子上。
四姐的话像一桶冰水,从头顶浇到脚底,她却奇异地没哭,只是反复用围裙擦手——越擦越湿,怎么也擦不干。
挂掉电话,她先给平台点了“暂停营业”
,再一件一件把原料往冷柜里码,动作比平时还稳。
等最后一箱玉米关进冷柜,她才现自己手抖得拉不开门,整个人“咣当”
一声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柜的棱角,血顺着眉骨往下淌,却感觉不到疼。
后来村里人说起,都叹父亲“懂事”
,夸七七“能干”
。
只有她自己知道,父亲怕影响她生意那句话,像一把钝锯子,日日夜夜在她骨头上拉——每拉一次,就想起父亲坐在小马扎上,像被世界遗忘的旧物件;想起他咳得弯下腰,还伸手替顾客掀帘子;想起他最后冲她扬手,掌心纹路里嵌着洗不净的泥土和血渍。
更悔的是,那天如果她硬把父亲留下,如果她关一天店,如果她追着三轮车跑上去……只要一个“如果”
成立,她就能陪父亲去医院,就能在ct单上签字,就能在父亲被推进抢救室时握着他的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把遗像抱在怀里,一遍遍用额头磕相框玻璃,磕得鲜血直流,却再也换不到父亲一句“闺女,别花冤枉钱”
。
每年清明,她回村给父亲上坟,都带一大包现做的拉丝玉米杯,倒在坟头,看芝士被土慢慢吸干,像当年父亲咳在鞋底的那口血。
她跪在那里,不敢哭出声,怕父亲在地下听见,又心疼她“耽误生意”
。
只有夜里梦回,她听见操作台“叮”
地一声,回头却见父亲坐在小马扎上,冲她扬手,像要说什么。
她冲过去,哭喊着“爸,店关了,我带你去医院”
,可脚却像被芝士黏住,一步也挪不动。
醒来时,枕边全是湿的,她分不清是泪,还是梦里那杯永远卖不出去、渐渐冷掉的玉米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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