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6章 傲骨难折凭祖制,赤肠未冷念苍生(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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禄寺账目,防止私挪物资。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守住那份纲常,让帝庭的根基不至于因苛待而动摇。

最深的冬夜,书房的烛火总亮到天明。他裹着旧棉袍伏案写奏疏,指尖冻得发僵,便凑到烛火前烤一烤,继续落笔。疏中详细记录南宫的困窘,援引祖制条文,字字句句都透着不肯妥协的执拗。

他不信是非永远被遮蔽。每次抬头望见窗外的寒星,都觉得那是真相未明前的微光。他将这些年的奏疏、核查记录整理成册,藏在书柜最深处——他坚信,总有一天,这些文字会证明他的清白,会让世人看清苛待的真相。寒夜再长,也挡不住心头的热血;流言再盛,也终会被朝阳驱散。

他常对着案上的空白史册发呆,想象后世史官如何书写这段岁月。他不奢求“忠臣”的虚名,只愿那些关于“体恤故君”“坚守祖制”的记录,能为后人留下一点关于伦理的启示。

他将那份旧奏疏、历年的批注、核查的账目一一交给史馆,嘱托他们“据实记载,勿避是非”。做完这些,他走到窗前,望着天边的明月,想起了宣府的沙场、南宫的寒夜、朝堂的争辩。这些画面终将沉淀为青史上的墨迹,而他这颗孤臣的忠魂,也会像丹青上的亮色,永远映照着“初心”与“纲常”二字,在岁月中永不褪色。

夜已深,书房的烛火燃得只剩半截灯芯,光晕在案上投下晃动的阴影。谢渊枯坐着,指尖反复摩挲着一份泛黄发脆的奏疏副本——那是德佑帝昔日出征瓦剌前,在宣府行营亲批的“粮草调度疏”。纸页边缘因常年翻阅起了毛边,朱批“朕与将士同甘苦,粮草务必亲验”的字迹虽已晕淡,却仍能看出笔锋的急切与郑重。

指尖抚过“亲验”二字,宣府城外的风沙仿佛骤然席卷而来。他记得那日天未亮,德佑帝身着玄铁铠甲,立于城头,披风被朔风扯得猎猎作响。当时他还是兵部侍郎,捧着粮草清单跪奏“宣府存粮仅够十日”,帝却笑了笑,拍着他的肩膀说:“谢卿莫急,朕已命人从大同调粮,今夜便到。”那笑容里没有丝毫帝王的骄矜,只有与将士共赴国难的坦荡。

后来瓦剌之变,帝被俘的消息传来,他在兵部衙署彻夜未眠,一遍遍翻看这份奏疏,直到指节泛白。再后来迎回帝,却见他鬓角添了霜,眼神里没了当年的锐利,只剩几分落寞——可即便如此,谈及宣府百姓,帝仍会念叨“那年减免赋税,不知他们收成可好”。

如今这份奏疏就放在案上,旁边是今日朝堂上未递完的“增供疏”。谢渊闭上眼,言官们“美化旧主”“结连旧党”的斥骂声还在耳边回响,可只要触到这纸页上的温度,他便觉得胸口的憋闷散了几分——那些人不懂,他争的不是供给多少,是昔日共赴国难的君臣情分,是《大吴会典》里“故君不可辱”的伦理纲常。

晨光透过窗棂时,他总会想起那日太和殿的朝会。他捧着“增供疏”出列,刚说出“昔日太上皇亲征瓦剌,保我边疆安定,岂容冻馁”,便被吏科给事中的斥骂打断。那瞬间,他脑中轰然一响,下意识攥紧了疏稿,指节硌得生疼。

他想辩解,想嘶吼着说出瓦剌之役时,帝宁死不降、骂退瓦剌使者的模样——那日他在宣府城头,远远望见帝被绑在敌营高台上,却依旧昂首,对着城下大喊“大吴将士莫降”,声音嘶哑却决绝。可话到嘴边,却被更多言官的弹劾淹没:“土木堡之败,罪在王振,亦在帝之昏庸!”“谢渊借旧功掩私念,欲结连南宫谋逆!”

那些声音像无数根细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看见李嵩站在吏部官员中,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他忽然明白,这些言官都是李嵩的爪牙,他们要的不是真相,是把“体恤故君”扭曲成“结连谋逆”,把他钉在耻辱柱上。

他强撑着开口,援引元兴帝善待建文帝旧臣的祖制,说起永熙帝体恤皇叔的旧例,可回应他的只有更激烈的斥骂。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太和殿的梁柱都在旋转,烛火晃得他眼睛发花,唯有怀中那份旧奏疏的副本硌着胸口,提醒他不能倒下——帝昔日出征为的是社稷,今日他力争为的是纲常,若连这点都守不住,他有何颜面见德胜门战死的将士?

萧栎的声音响起时,他才从恍惚中回过神。“增供三成,私送物资之罪暂不追究,但需写悔过疏。”这道旨意像一块巨石,砸得他心口发闷。

他望着龙椅上模糊的身影,想起当年德胜门之役,萧栎还是亲王时,曾拉着他的手说“谢卿是大吴的柱石”。可如今,他却连“按制供给”都不敢应允,只敢用“增三成”“写悔过”来和稀泥。他想拒绝,想大声说“悔过疏写不得,写了便是承认体恤故君有错”,可话到嘴边,却想起刘公公哭诉“上咳得吐了血”的模样。

若他不妥协,南宫的供给怕是连这三成也没有;若他硬抗,“结连谋逆”的罪名便会立刻扣下来,到时候不仅他自身难保,连南宫的安危都成了未知数。指尖掐进掌心,疼痛让他清醒了几分——他不是为自己活,是为那个困在南宫、拆窗取暖的故君,是为那些记得帝旧恩的宣府百姓。

“臣……遵旨。”三个字出口时,他觉得喉咙像被砂纸磨过,干涩得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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