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第31章 七七和亲人3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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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常怀念父亲,尤其是在黄昏时分。
那时天色微暗,屋外的老槐树影子拉得老长,像极了父亲当年坐在门槛上等她放学的模样。
她总记得他手里握着一只搪瓷杯,杯沿磕了个小口子,盛着半杯凉透的茉莉花茶。
他不说话,只是抬眼冲她笑,那笑里藏着一整天的疲惫,也藏着对她全部的温柔。
如今她再也听不到那熟悉的咳嗽声,闻不到他袖口淡淡的烟草味。
可每次路过老屋,她仍会下意识放慢脚步,仿佛下一秒,门就会“吱呀”
一声打开,父亲弯着腰,从阴影里走出来,像从前一样,说一句:“回来啦?饭在锅里热着呢。”
---七七的父亲不善言谈,心有大爱又多才多艺,他就像一本封面素净、内页却浩瀚如海的古书,只有真正走近他的人,才能读到那些滚烫的章节。
他话极少,连训人都只用眼神。
七七小时候摔碎了祖传的青瓷碗,母亲气得扬手要揍,父亲却只蹲下来,默默把碎片拢进掌心,指尖被划出一道血口子。
夜里他坐在煤油灯下,拿镊子夹着头丝细的铜线,一点点把瓷纹锉平。
一周后碗复原如初,腹部多了一道淡金色的“伤痕”
,像黄昏里划过的闪电。
七七捧着那只碗,第一次明白寡言不是木讷,而是把汹涌都折叠进了褶皱里。
他爱所有“无用”
的事物。
废弃的松果、被雷劈成焦炭的枣木、甚至邻居扔掉的破窗棂,都能在他手里起死回生。
有一年大水,河滩上冲来一架泡胀的钢琴骨架,琴键像被拔光牙齿的兽。
他哼着走调的《渔光曲》,把琴壳改成蜂箱,用羊肠线重新张起“琴弦”
,让蜜蜂在88个音孔里酿出不同甜度的蜜。
七七高考前夜,他递来一玻璃瓶“c大调”
的蜜,瓶底沉着一枚铜制高音谱号。
“吃了,”
他还是那两个字,“答题时,会听见调子。”
他藏着更辽阔的温柔。
文革时,被批斗的右派老王半夜吊在祠堂房梁上,是他,踩着积雪溜进去,用割禾的镰刀割断绳索,把还剩半口气的书生背回家。
母亲哆嗦着闩门,他拿擦枪布蘸盐水,给老王洗脖子上的淤青,全程像给稻穗除虫般安静。
后来老王瘸了,他就在自家后院搭了个“隐形”
的茅草棚,让那“反动学术权威”
躲了整整两年。
直到平反那天,老王捧着一摞黄的《拓扑学》手稿给他,他摇摇头,只接过对方手里那枝蔫掉的野菊,顺手插在棚顶裂缝——第二年,那里开出一片锈红色的花,像被岁月遗漏的勋章。
他最后的舞台是病房。
肺纤维化让他每次呼吸都像拉动破风箱,却仍用输液架的铝杆做成长笛,给隔壁床白血病的小女孩吹《让我们荡起双桨》。
七七把氧气阀拧到最大,看他手指在管孔上跌跌撞撞,像冬天最后一只不肯落地的鸟。
曲终,他指了指自己喉咙,示意要纸。
七七以为他要写“疼”
,结果那页病历单背面,只留下一行歪斜的铅笔字:“别哭,气会短。”
如今七七回到空荡的老屋,推开吱呀作响的榆木门,阳光里浮尘翻飞。
她看见——
-缺角的瓷碗盛着新鲜野菊
-蜜蜂在钢琴蜂箱旁绕出c大调的形状
-后院那片锈红的花,已蔓成一片小小的荒原
她忽然明白,父亲从未离去,他只是把自己拆分成无数寂静的零件,悄悄安装进了世界的缝隙。
当她俯身拾起地上一截被雷劈过的枣木,指尖触到那炭化纹理里暗藏的、细微的松香,便听见有个声音在心底说——
“拿去做一支笔吧,墨里记得掺点蜜,写下的字,会自己唱歌。”
七七和父亲之间的默契,像一条看不见却牢不可破的丝线,不用言语拉扯,就能在空气里轻轻震颤出回音。
小时候家里穷,点不起煤油灯的夜晚,父亲坐在门槛上编竹篾,七七就蹲在旁边,把白天捡来的碎瓷片按大小排成一排。
她不用抬头,只要听见竹篾“啪”
地一声折断,就知道父亲需要她把最锋利的那块瓷片递过去——那瓷片边缘像月牙,恰好能划开坚韧的篾青。
黑暗里,她的小手准准地伸到父亲掌心,指尖被粗糙的老茧轻轻钳住,一秒就松开,像两只夜行的鸟,在风里对了下翅尖。
再大一点,七七患上失语症,整整半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母亲急得掉眼泪,父亲却只是每天清晨把自行车后座换成一块平整的松木板,载她去河堤。
他吹口哨,声音低而短,像某种水鸟,七七便知道——“今天涨潮,有鲫鱼跳滩”
。
她拎着小铁桶跟在后面,光脚踩进浅泥,父亲每挥一次网,她就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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