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第25章 七七和亲人25(2 / 2)
第二年开春,四姐真住院了。
子宫肌瘤,摘了整整一个子宫。
七七半夜赶到县医院,手术室外只有她一个人抱着膝盖哭。
护士喊“缴费”
时,她抖着手掏出保单,理赔款三天到账,五万二,一分不少。
四姐麻药没醒透,迷迷糊糊听见七七在耳边哽咽:“姐,我赔给你了……”
她虚弱地抬手,摸到七七满脸的泪,轻轻蹭了蹭,像哄小孩:“哭啥,姐买对了不是?”
出院那天,七七用理赔款给四姐换了新瓦,亮红的树脂瓦把老屋衬得喜气洋洋。
四姐靠在门框上晒太阳,看七七爬上爬下,忽然喊她:“七,你那保险……再给我来一份。”
七七一愣,瓦片“当啷”
掉在脚边。
四姐笑出一脸褶子:“这次买那个……你说是啥‘防癌’?姐想活到看你当姥姥。”
风掠过新瓦,出清脆的撞击声,像那年灶房窗纸上的蒸汽,轻轻答了一声:哎。
那天傍晚,小饭馆门口的霓虹灯刚亮起来,像一尾红鲤游进暮色里。
四姐来了——还是那件洗得白的蓝罩衣,袖口沾着泥土,是从菜地直接赶来的。
她站在门口蹭了半天鞋底,才不好意思地冲七七笑:“俺也来下回馆子。”
七七没说话,一把把人拉进来,按到最里头的靠窗座——那是她平时给自己留的,能看到街景,也能看到后厨。
四姐刚想开口点一碗素面,七七已经转身进了厨房,围裙带子在腰后一甩,像少年时的长辫子。
第一道菜是红烧狮子头。
四个圆滚滚的肉丸子卧在青瓷盘里,浇着浓稠的酱汁,撒一把翠绿的葱花。
七七把盘子往四姐面前轻轻一推:“姐,你那年把自家养的猪卖了给我交学费,今天吃它四个,我亲手剁的。”
四姐拿筷子的手顿了顿,肉丸子鼓着油亮的肚皮,像在说“快吃我”
,她夹开一个,里面竟包着一颗金黄的咸蛋黄——沙沙地流油,像那年冬天四姐塞到她书包里的煮鸡蛋,被体温捂得热乎乎。
第二道菜是清炒茭白。
茭白切得极细,配几丝红椒,清爽得像初春的风。
七七说:“这是咱河滩上的野茭,我清早去挑的。
你以前趟水给我摘菱角,脚底被河蚌划了道大口子,现在还有疤。”
四姐低头扒饭,没让眼泪掉进盘子里,只在心里骂:这丫头,记性比账本还清。
第三道菜是腊肉蒸香干。
腊肉是去年冬天四姐亲手灌的,用松枝熏了三天,挂在灶头被烟火熏得亮。
七七切成近乎透明的薄片,垫着香干一蒸,油脂渗进豆干里,像岁月把两个人的日子叠在一起。
四姐终于开口:“你咋没把腊肉卖钱?城里人就爱这个。”
七七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来,声音轻却笃定:“再好的买家,也买不走咱家的年味。”
第四道菜是一碗简单的丝瓜蛋花汤。
丝瓜是四姐下午顺手在墙角摘的,还带着黄花的蒂。
汤面漂着几粒枸杞,像点点火星。
七七盛了满满一碗递过去:“姐,你肺不好,丝瓜润肺。
小时候你把我背在背上摘丝瓜,一背篓丝瓜,一背篓我,现在换我背你。”
四姐捧着汤,热气糊了眼。
她喝得很慢,像要把每一口都暖到心底。
喝到碗底,她忽然现卧着两只完整的荷包蛋——双面煎,边缘焦脆,正是她最爱、却从来舍不得做的“费油”
吃法。
四姐终于笑出声,用勺子背轻轻敲碗:“死丫头,开饭馆这么败家,哪能不亏本?”
七七没答,只绕到她身后,把一件新棉袄披到她肩上——藏青色,轻便保暖,领口缝着一圈软绒。
她蹲下来,像小时候四姐给她系鞋带那样,替四姐把扣子一粒一粒扣好:“姐,以后别穿旧罩衣了。
你护了我半辈子,剩下的日子,我护你。”
窗外,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糖稀,小饭馆的灯光却亮堂堂的,照得四姐眼角的细纹里都是光。
她低头扒完最后一口饭,把四个空盘摞在一起,轻轻叹了口气:“这顿饭,姐吃得……比嫁女儿还难受,也比嫁女儿还甜。”
七七笑着收走盘子,背过身去,悄悄用围裙擦了眼角。
她知道,有些账,这辈子是算不清的——也不需要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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