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集 卫鞅的家信(2 / 2)
”
窗外的风似乎小了些,炭盆里的火也旺了些,映得他脸上有了点暖意。
他想起那个叫黑坨子的小兵,前几日在军营里,黑坨子捧着刚得到的公士爵位文书,手都在抖,说“俺爹是奴隶,俺这辈子竟能有自己的田”
。
他还想起商於之地的农夫赵二牛,写信来说“新犁好使,今年收的粟,够吃三年”
。
这些细碎的声响,像春雨落在干涸的土地上,一点点滋润着秦国这块曾经贫瘠的土地,也一点点夯实着他脚下的路。
“待秦国强大那日,我必回魏。”
笔尖在素帛上停顿了片刻,墨滴凝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一天——他骑着高头大马,穿过函谷关,回到安邑。
那时的魏国,或许还在为争夺中原霸权而焦头烂额,或许还在嘲笑秦国“蛮夷难成大器”
。
他要站在魏宫的朝堂上,告诉那些曾经轻视他的人:
“我卫鞅,不是空谈之辈。”
写完这句话,他将笔搁在砚台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信快写完了,该收尾了。
可目光扫过素帛上的字迹,心里却空了一块。
他忽然想起了老师李悝。
那时他还是个束少年,跟着老师在相府书房里抄《法经》。
老师总爱用竹尺敲着他的手背,说“法者,国之权衡也,乱世行法,如医者用药,虽苦,却能救命”
。
后来老师病重,拉着他的手,将《法经》抄本塞给他,说“我的法,在魏已难行远。
你若有志,便去寻一个能让法生根芽的地方。
记住,法行于乱世,方见真章”
。
老师去世那年,安邑城飘着雪,和今夜的栎阳很像。
他捧着《法经》,站在老师的灵前,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如今,他找到了这个地方。
他的法,正在这片土地上生根。
虽然有甘龙等旧贵族的阻挠,有百姓的不解与抱怨,但就像渭水的冰,开春总会化的。
那些曾经骂他“骗子”
的老农,现在见了他,会弯腰行礼;那些曾经嘲笑“秦音如鸟叫”
的列国士子,如今也开始偷偷打听秦国的新法。
“老师,”
他对着空荡荡的屋子,轻声说,像是在对那个早已远去的身影低语,“您看,弟子没辜负您的嘱托。”
如果老师还在,看到这些,定会捻着胡须,露出欣慰的笑吧。
或许还会用竹尺敲敲他的手背,说“做得好,但还不够”
。
卫鞅拿起笔,在信的末尾添了一句:“余不赘言,静候来日。
卫鞅,顿。”
写完,他将素帛小心翼翼地卷起,用细麻绳捆好。
窗外的天色,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远处传来了更夫最后一次敲梆的声音,紧接着,是城门开启的吱呀声,还有早行商旅的吆喝声。
新的一天开始了,栎阳城里,又会有新的故事生——或许是哪个农夫因为多收了粮食而被赏赐,或许是哪个士兵因为斩了敌而升了爵位,或许,甘龙他们又在密谋着什么新的阻挠。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将信放在案头,起身推开房门。
清晨的寒气扑面而来,带着雪后特有的清新。
他深吸一口气,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气。
路还长,但他知道,自己走在对的路上。
而那封信,会穿过函谷关,带到安邑去。
至于那些旧友看到信时会是什么表情,是惊讶,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卫鞅,正在用自己的脚,一步一步,丈量着秦国走向强大的路。
这路,比任何华丽的言辞,都更有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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