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 寄奴可恨(1 / 2)
【受辱】
这样的事,在寄奴身上总是常有的。
那是在十二岁之前的无数个日夜,他蹲在墙角边,等待着所有靡靡之音平息
而后,再打一盆热水进屋。
贵客们或睡,或醉。
阿娘却总是醒着,她按着他的头跪下,一遍遍娇笑,求饶。
最开始时,她总说,‘好郎君,您带奴家与这孩子走吧,奴家母子二人往后一定伺候好您。
’
而后来时,她总说,‘好郎君,这孩子乖巧聪明,伶俐的很,您只要能带他离开谢家,他一定愿意给您当牛做马。
’
那是真如蝼蚁一般的无数个日夜。
第一次被按着头跪下时,他想,若面前的人真能够好好待阿娘与他,往后纵使粉身碎骨,他也一定要拼命报答恩人。
第一百次被按着头跪下时,他想,若这回真的能离开谢家,哪怕不被好生对待,他还是愿意好好报答恩人。
纵使只得奴籍贱籍,可只要能离开谢家这个狼穴虎窝,能吃一口饱饭,不用再让阿娘受辱,一切也都很好。
第两百次被按着头跪下时,他只想,也只能想——
阿娘又犯糊涂了。
天下很大,谢府也很大,宾客如流水一般淌过永不散场的宴席。
饶是阿娘年少时容貌绝艳,见者都为她的美色而惊叹,可也不过是徒添祸端。
正如击鼓传花的嬉戏,人人都想接过那朵艳丽到荼蘼的花,却又不想真正接到那朵花。
没有人会管她与他,饶是她再说一百遍,一千遍,都是如此。
天下济济,一定不会有他们容身之所。
这道理寄奴明白,但他没想到,阿娘其实也明白。
所以,第两百零一次的时候,她说的话,从恳求带他们母子二人离开谢家,变成了让贵客带他离开谢家。
可这也是奢望。
无非是从两百零一遍说到三百遍,三百遍说到四百遍。
说到宴席歌休舞罢,说到她容色渐褪,说到宾客换了一茬又一茬,也没有一个人真正站出来,说要带他回家。
只有一个个披着人皮的宾客,期间从他身边无数次带走阿娘,又笑着问他:
“寄奴,你知不知道你爹是谁呀?”
这样的问题,从来不会有回答。
可那群峨冠博带,高谈阔论的宾客们似乎从来也不在意他的回答。
这只是宴会尽兴之后一定会有的另一种嬉戏,话者往往会随手指一个人,又问他:
“莫不是他吧?”
被指的人就会笑说:
“你不是也当过此寄奴的爹吗?哈哈!”
这样的调笑很多,比磕头还多,多到根本数不过来。
可喜怒,哀惧
不是他所能思考,理解的事情。
初时,是因为年幼。
后来,则是因为饿。
那时,容色渐褪的阿娘已不太能献舞,而她那上不得台面的孩子,与她年轻时候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又成了她无尽的拖累。
日子,很难过,也很难过。
腹中咕咕叫的响动,总比爱恨来的更快,更清晰。
饥饿是一种痛觉,很少有人能知道。
从煊煊朝露,至昏昏暮霭。
从口舌脾脏胃腹,一路甚至能烧尽理智。
而他所能做的事,就是在靡靡之音还没落地之前,将那些宴会上尚且未冷透的饭菜塞进嘴里,将那些贵客落地衣物上值钱的东西搜刮殆尽
偶尔,他能偷到些许金银玉器。
偶尔,他只能偷到一些文人墨客随身携带的笺草。
偷到金银,意味着他与阿娘往后一段时间能从其他克扣他们餐食的下人手中换到真正能填饱肚子的东西。
若是偷到随意涂抹的笺草
那便是他最难受,最难受的时候。
宴会上的残羹冷炙是蝼蚁的狂欢,而那扇独属于‘文人墨客’的宴会之门彻底对他们关闭之后,连残羹冷炙都会成为奢侈。
挨饿是一件很令人害怕的事,但更令人肝胆俱丧的是——
挨饿之后,阿娘总会打骂他。
阿娘爱他。
阿娘分明爱过他。
可谢家,却仍还是将她变成了个不太清醒的疯癫妇人。
挨饿,打骂,烧红的针尖,无数次让他用那些早已陈旧浮粉的胭脂螺黛描摹出和主君一样的眉眼,再想办法去蹲守主君,再被丢出来
这些都是难免的事。
不过,某个被下人扔出来,醒来现自己仍躺在原地的夜晚,他终究有些后知后觉——
好冷,好疼。
疼的他再也不想顺着阿娘的话,再去寻主君,博一个微乎其微的希望。
他想试试,说不准走出谢家,日子会过得更容易些。
虽然他只有一些在内院里换不到吃食的笺草,但在外头说不准有人想要这些。
如若有人要这些东西,他就都贱卖给对方,再买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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