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7章 蚤虱孳生人渐瘁,流离载道少完身(2 / 6)
的蝗群来了。它们遮天蔽日,把太阳都挡得昏暗无光,天地间只剩一片浑浊的黄。蝗虫过处,赤地千里,连路边的草根都被啃得干干净净,偶尔能看见几具饿殍躺在路边,瘦得只剩皮包骨,像一截截枯柴。有个约莫五六岁的稚子,拄着一根小木棍,在田埂上蹒跚地走着,弯腰捡起地上的死蝗,笨拙地塞进嘴里,咯吱咯吱地嚼着。那细微的声响在死寂的田野里格外刺耳,忽然,他想起娘临终前的模样,忍不住放声大哭,惊得树梢上的暮鸦“扑棱棱”飞起,黑压压一片掠过天空。
流民越来越多,沿着官道缓缓挪动,像一条疲惫的长蛇。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跳蚤咬出的血痕,有的走着走着就一头栽倒在地,再也没能起来。路边的沟壑里,早已填了不少枯骨,有的还保持着伸手求救的姿势,看得人头皮发麻。谁会怜惜这些在苦难中挣扎的生命?唯有那些还守着初心的官员,在暗夜里独自叹息。
谢渊就是在这样的夜里,借着一盏残灯批阅公文。他微服私访刚回,靴底还沾着荒村的泥土,袍角蹭到了案边的粮饷账册——那是户部送来的“国库空虚”的呈报,可他亲眼看见,户部侍郎陈忠的亲信在黑市倒卖粮食,价高者得。窗外的风卷着蝗鸣传来,他揉了揉发胀的眉心,想起白日里见到的稚子吃蝗、老妇叩门的景象,胸口像被巨石压住,连呼吸都带着疼。
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天边的残月,手里攥着一枚兵符。作为太保兼兵部尚书兼御史大夫,他掌着军政,管着监察,却没能拦住户部扣粮,没能及时调运边军余粮赈灾,这份失职,让他满心愧疚。“朝簪犹自愧平生”,他低声念着,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格外显眼。灾荒深重,哪里是天公发怒?分明是吏治昏聩,贪官污吏中饱私囊,才让百姓陷入这般绝境。
案上的残灯忽明忽暗,映着他写下的“赈灾方略”:调边军余粮十万石,遣杨武押送;令御史台彻查户部粮饷克扣案,拿问陈忠;传谕各州府,开官仓放粮,收留流民。每一笔都写得格外用力,笔尖划破了纸页,露出底下的“稷心”二字——那是他年轻时写下的初心,如今在荒年的磨砺下,愈发坚定。
窗外的风还在刮,蝗鸣依旧聒耳,可残灯的光却透着一丝暖意。谢渊知道,赈灾之路必定艰难,要对抗的不仅是天灾,更是人祸,是石崇、刘焕这些逆党的阻挠。可他看着案上的方略,想着那些在苦难中挣扎的百姓,便没了退路。霜鬓虽老,生民之念未灭;残灯虽暗,待春之心未冷。
他重新坐回案前,蘸了蘸墨,在方略末尾添上“愿沥丹忱驱疠疫,再教桑梓复耕耘”。灯光下,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像一株顶风立在荒地里的寒梅,虽饱经风霜,却始终守着那点不肯熄灭的希望。荒年的苦难还在继续,可“稷心”如炬,终将照亮赈灾的路,等着春回大地,桑梓复耕的那一天。
奉天殿的烛火被穿堂风掠得微微倾斜,明黄光晕在盘龙柱上投下忽长忽短的暗影,像要将阶下群臣的身影吞噬。萧桓高坐龙椅,玄色锦袍上的龙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指尖始终抵着膝头玉玺的棱角,那方刻着“受命于天”的玉印,被他摩挲得温热,却暖不透眼底的寒意。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锁在谢渊身上,那道绯色身影立在群臣之中,虽鬓发斑白,脊背却挺得比殿中铜柱还直。殿内寂静得能听见烛花爆开的轻响,萧桓终于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闲话家常,却藏着刺骨的试探:“谢玄桢,朕复位之事,你事先可曾知晓?为何不见你阻拦?”
这一问,像一块冰投入沸油,瞬间打破了殿内的凝滞。石崇斜倚在柱旁,嘴角勾起一抹隐秘的笑意,右手悄悄按在腰间刀鞘上——他等这刻许久了,只要谢渊露出半分慌乱,或是答语有半分疏漏,他便能立刻跳出来,扣上“通谋成武”或“抗旨不尊”的罪名,将这老对手彻底扳倒。
徐靖垂着眼帘,指尖却在朝笏后轻轻敲击,用暗语给身旁的玄夜卫指挥使周显递信——若谢渊认罪,便立刻让人将其门生故吏悉数拿下;若他狡辩,便由周显出面,呈上“秦飞与于科密会”的伪证。两人眼神交汇的瞬间,已敲定了构陷的步骤。
王直站在翰林队列中,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朝笏几乎要从汗湿的手中滑落。他死死盯着谢渊的背影,指甲掐进掌心——谢大人掌着兵符,若说“不知”,萧桓未必信;若说“知而不阻”,又会坐实“通谋”的流言,这一问,简直是两难的死局。
谢渊扶着朝笏的手微微一顿,指腹摩挲过象牙笏边缘磨出的光滑痕迹——这是永熙帝亲赐的信物,陪他熬过边关的寒夜,扛过石迁构陷的冤案,此刻握着它,便像握住了半生的忠勤。他缓缓直起身,花白的鬓发在烛火下泛着细碎的光,朝服领口沾着的风雪痕迹尚未干透,却丝毫不减其威仪。
“陛下,臣事先一无所知。”谢渊的声音朗然,没有半分迟疑,像惊雷般炸在殿内。这七个字说得斩钉截铁,瞬间打破了“通谋”的猜疑,阶下传来一片极轻的吸气声,刘焕攥着袍角的手不自觉地松了松,连石崇脸上的笑意都僵了一瞬。
谢渊目光扫过殿内,从石崇的阴鸷到周显的警惕,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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