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6章 傲骨难折凭祖制,赤肠未冷念苍生(4 / 4)
旧奏疏依旧温热。他知道,只要这些故物还在,只要这些回忆还在,他就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是谁,不会忘记自己要守护什么。
一日,他微服出巡,走到西市,听见两个小贩在谈论南宫:“听说太上皇当年亲征,减免了宣府的赋税,真是个好皇帝啊,怎么如今连炭火都没有?”“多亏了谢太保在朝堂上力争,不然太上皇更惨。”
他听了,心中一阵温暖。他走进一家茶馆,刚坐下,便听见邻桌的老者说:“我儿子当年随太上皇亲征,战死在土木堡,太上皇还亲自为他题了碑,这样的皇帝,不该受冻馁。”另一个老者附和:“谢太保是个忠臣,我们该联名上书,支持他!”
他没有露面,悄悄付了茶钱便离开了。走在大街上,看着往来的百姓,他忽然明白:李嵩可以操控朝堂,却操控不了民心;言官可以污蔑帝和他,却抹不去百姓心中的公道。民心才是最公正的裁判,旧恩才是最不朽的丰碑。
片尾
他踏着暮色回到府中,袍角还沾着街面的尘土,却顾不上擦拭,径直走入书房。侍女刚要上前研墨,他摆了摆手,亲自提起砚台,在青石砚上细细研磨——墨锭是寻常的松烟墨,却被他磨得浓淡相宜,一如他此刻沉静却坚定的心绪。
摊开的宣麻纸上,先放上那叠百姓联名信:最上面是宣府老农粗糙的笔迹,笔画歪扭却力透纸背;中间夹着市井小贩、教书先生的签名,还有不少孩童稚嫩的画押;最末页,密密麻麻的指印红得刺眼,那是百姓们托他递信时,按下去的郑重与期盼。他指尖抚过那些温热的痕迹,仿佛触到了无数颗牵挂故君的民心,喉间微微发紧。
随后,他提笔蘸墨,写下“请恤故君疏”五个大字,笔锋遒劲,不带一丝犹豫。疏中没有慷慨激昂的陈词,只一一列明南宫的困窘:“窗棂拆尽,寒榻无炭,内侍日食稀粥”;又援引《大吴会典》“故君供养不亏伦理”的祖制,附上当年德佑帝亲征时减免赋税、赈济灾民的旧案,字字句句,皆有凭据。
他并非不知前路凶险——前番递疏遭言官围攻的场景仍在眼前,李嵩的冷嘲热讽、萧栎的犹豫踟蹰,都清晰如昨。可当他想起宣府百姓捧着麦种含泪的嘱托,想起德佑帝当年在宣府城头“与将士共守”的誓言,便觉浑身是劲。他不是孤军奋战,这些联名信是他的铠甲,帝昔日出征的荣光,是他的刀枪。
烛火摇曳着,将他的影子投在疏稿上,笔尖在纸上沙沙游走,墨痕渐次铺展。写到“民心不可负,祖制不可违”时,他顿了顿,抬头望向案头那盏青釉灯——灯影里,仿佛浮现出德佑帝当年披甲出征的身影,浮现出百姓夹道相送的场景。
他放下笔,将联名信与疏稿仔细叠好,用锦带束起。窗外的风刮得窗纸作响,却吹不散他眼底的笃定。他相信,纵是此番仍被驳回,纵是再遭攻讦,终有一日,萧栎会看清苛待的真相;终有一日,李嵩与言官的构陷会败露;终有一日,南宫的寒夜会被暖阳焐热,纲常伦理会回归正位。
因为他深知:那些刻在百姓心头的旧恩不会消散,写在《会典》上的祖制不会蒙尘,而他胸腔里这份“不负初心”的赤诚,更不会被风霜磨灭。这三样在,便是天下的根基在,纵经千难万险,终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卷尾语
谢渊的回忆,是一部孤臣的坚守史。那些关于德佑帝亲征的片段、朝堂争辩的屈辱、百姓支持的暖意,交织成他对抗权奸的精神脉络。他不是沉溺于过往,而是从回忆中汲取力量——帝的旧功是伦理的凭证,百姓的旧恩是民心的支撑,自己的旧誓是忠诚的底色。
谢渊的回忆实则是封建朝堂中“忠直之臣”的生存智慧:当权力碾压伦理、构陷遮蔽真相时,回忆成为守护初心的最后屏障。他忆旧功,是为故君正名;忆旧誓,是为自身正心;忆民心,是为江山正纲。这些回忆不是虚无的念想,是对抗黑暗的实体武器。
真正的忠诚,不是盲目的服从,而是对伦理、民心、初心的坚守。谢渊的回忆告诉我们,纵是孤臣逆行,只要心中有过往的荣光、眼前的民心、未来的期盼,便能在黑暗中走出一条光明之路。那些刻在回忆里的坚守,终将化作历史的丰碑,提醒后人:初心不可负,民心不可违,纲常不可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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