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铜旗狼蛇刻伪盟,谍报虚传惑圣听(2 / 4)
脸色一沉,颧骨瞬间涨红:“谢御史又要质疑玄夜卫的谍报?张迁亲眼所见,盟旗在此,难道还有假?都察院管风纪,何时管起边军谍报了?”他刻意拔高声音,带着几分倚老卖老的威压。
谢渊抬眼看向他,目光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锐利,仿佛能穿透表象直抵核心:“威远伯稍安。臣非质疑玄夜卫,只是据都察院档案核查,北元、南越素有世仇。元兴帝二十年,南越曾遣三万兵助我朝夹击北元,在忽兰忽失温斩杀其太师阿鲁台;永熙三年,北元又联合云南土司攻南越东京,掠其宗室三百余人。”他顿了顿,声音愈发清晰,“此等血海深仇,岂是一面铜旗就能冰释的?若真要结盟,至少需交换质子、割让土地,怎会如此草率?”
谢渊走到案前,指尖轻轻拂过铜旗表面,触感异常光滑,连一丝常年握持留下的包浆都没有,倒像刚从工坊里铸出来的新物。“威远伯请看,”他指向狼纹眼角,指甲轻叩铜面发出“当当”脆响,“北元旧俗,狼旗必留一道缺口,表‘虽勇亦有缺,需谨战’之意,元兴帝亲征时编纂的《北征录》卷三明确记载:‘狼旗缺眦者,真也;全者,伪也。’可这面旗的狼纹完好无缺,连最细微的刻痕都没有,倒像不知旧俗者刻意仿刻的。”
他翻转铜旗,阳光透过窗棂照在蛇纹上,赤铜的光泽鲜亮刺眼:“南越蛇纹惯用岭南红铜,因瘴江水汽侵蚀,半年便会泛出青绿锈迹,这是广西布政使司呈的《南越器物考》里写的。可此旗用的是京师‘宝源局’特有的赤铜,色泽鲜亮如镜,锈迹浅淡如霜,显然是新铸之物,绝非边境旧旗——哪有敌寇结盟,用新铸的信物?”
李穆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抬手想擦,又猛地放下,强辩道:“敌寇狡猾!刻意改俗铸新旗,正是为掩人耳目,谢御史怎能因这点细节就否定盟约?”他的声音有些发虚,连自己都觉得这辩解苍白无力。
“细节恰恰能辨真伪。”谢渊展开手中的谍报抄本,那纸页粗糙发脆,显然是急就章用的草纸,上面的字迹潦草如鸡爪,墨迹时深时浅,有的字被墨团糊住,显然是书写者心慌手抖所致。“陛下请看,”他指尖划过“北元使者与南越副将陈日熞于云州会面”一行字,纸页因用力微微发颤,“这行关键记录,既没写具体时辰是辰时还是午时,也没标地点是云州左卫的张家堡还是李家村,更无同见人姓名——玄夜卫《谍报规制》明确规定,重要军情需注‘三要素’:时间精确到时辰,地点标注至村落,人证需两名以上画押,可这份谍报全未提及,倒像闭门造车的虚文。”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中群臣,声音压得更低沉,却字字清晰:“更可疑的是,据大同巡抚周忱昨日递的密报,北元新汗孛罗帖木儿刚在八月初十杀了叔父才继位,部落首领里不服他的十有六七,太师也先正屯兵漠北,扬言要‘清君侧’,内部争斗正烈,哪有余力派使者结盟南越?”
“还有广西按察使司的奏报,”谢渊又从袖中取出一卷公文,“南越辅国将军陈日熞上个月刚平了弟弟陈日煌的叛乱,国中府库被叛军烧了大半,百姓流离失所,他正忙着开仓赈灾、整编残兵,连钦州防线都凑不齐三万兵,哪有兵力北上呼应北元?”这些话如重锤,敲在主战派的论点上,殿中渐渐安静下来。
“谢御史这是书生之见!”李肃猛地握拳,指节捏得发白,绯色袍袖狠狠扫过案边烛台,烛火剧烈摇晃,将他的影子投在梁柱上,扭曲如鬼。“敌寇惯用‘示弱’之计!当年元兴帝征瓦剌,也先故意散布‘内乱’谣言,诱我军轻出,结果丘福将军率三万京营中伏,全军覆没于胪朐河!”他往前一步,几乎逼近谢渊,声音因愤怒变调,“今二寇故技重施,谢御史却执迷不悟,揪着细枝末节不放,莫非是受了敌寇蛊惑?!”
这话一出,殿中顿时吸气声一片——诬陷大臣通敌,已是泼天的重罪。正此时,站在殿角的镇刑司随堂太监突然尖声附和,那声音像指甲刮过瓦片般刺耳:“李尚书所言极是!玄夜卫谍报乃天子亲掌,岂容都察院随意质疑?”太监尖细的嗓音里带着阴狠,“谢御史三番五次阻挠出兵,从粮草到京营,再到今日谍报,桩桩件件唱反调,恐真有通敌之嫌!老奴请陛下彻查谢御史,审他与敌寇有无私通!”
这太监是魏忠的心腹王瑾,此刻跳出来正是按魏忠的吩咐——魏忠与李穆早有勾结,李穆想借战事捞军功,魏忠想趁机让镇刑司插手边军粮饷,若能借“通敌”罪名扳倒谢渊这个眼中钉,强征粮草、调京营的事便能一路畅通,两人各取所需,此刻正等着看谢渊慌神。
殿中瞬间死寂,连檀香都仿佛凝固在空气中,群臣屏息对视,谁也没想到李肃竟会下此狠手。檀香的甜腻混着一丝紧张的汗味,在晨光中沉甸甸地压着。谢渊却脊背挺得笔直,青袍在死寂中纹丝不动,他没有看李肃与王瑾,目光直视御座上的萧桓,眼神清亮如秋水,声音掷地有声:“陛下,臣身正不怕影子斜。若二寇真结盟,臣愿领死罪,伏剑谢罪;若此乃伪造谍报,意在逼朝廷轻战生乱,还请陛下彻查伪造者,以正国法!”
他转向李穆,脚步往前半步,目光如炬,几乎要穿透李穆的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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