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鶗鴂昨夜鸣,蕙草色已陈(1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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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首

《大吴刑鉴》载:"笔阵如军阵,一点成旌旗。龙盐引之笔、马槽之刻,颤如惊弓,盖因心有大惧,每笔皆藏其罪。"德佑十六年冬,代王府暖阁的烛火将两道笔迹映在同一案上,盐引密信与马槽刻字的震颤弧度分毫不差,谢渊指尖丈量的不仅是墨迹,更是官官相护筑起的罪恶围城。

疲马卧长坡,夕阳下通津。

山风吹空林,飒飒如有人。

苍旻霁凉雨,石路无飞尘。

千念集暮节,万籁悲萧晨。

鶗鴂昨夜鸣,蕙草色已陈。

况在远行客,自然多苦辛。

林缚将盐引密信与马槽木板并置,烛火在两张纸上投下跳动的光斑。"大人看这'龙'字弯钩处。"他用骨针标出两处颤点,盐引朱砂与木刻墨迹的颤抖幅度完全重合,连停顿的节奏都如出一辙,"就像同一人在同一刻写就,连心跳的频率都印在了笔端。"

谢渊取过《玄夜卫验迹录》,其中"同迹考"篇云:"罪者之笔,颤有定处,如烙印不可仿。"他以指尖蘸取盐引朱砂,与马槽刻痕残留的朱砂相捻,粉末在掌心融成同色团块——涿州硫铁矿特有的暗红,是这两道笔迹共有的"胎记"。

兵部尚书突然举杯遮脸,酒液溅湿案头却浑然不觉。"天下笔迹相似者众。"他的辩解声发飘,目光不敢触及那两处颤笔——上周他亲审的盗马案卷宗里,嫌犯供词的"龙"字,也带着这致命的颤抖。

谢渊翻出周龙在镇刑司的《罪臣供词》,铺在两迹之间。"你们看这'周'字起笔的墨团。"他指着三处相同的赘笔,那是周龙幼时食指烫伤留下的笔法缺陷,"就像断指者握笔,必留其痕。"

林缚取来放大镜,烛火透过镜片,将盐引上的朱砂颗粒放大,每粒都嵌着极小的飞鹰纹——与马槽暗格发现的朱砂完全一致。《大吴盐法》载明:"官盐引朱砂需经户部验记,私嵌纹记者斩。"这飞鹰纹,正是飞鹰厂私制的铁证。

代王的长史突然呛咳,袖中掉出半张废纸,上面"周龙"二字的笔迹,与案上两迹同出一辙。他慌忙去捡,却被谢渊按住手腕:"长史何时与周龙有过书信往来?"长史的指节瞬间泛白,喉间嗬嗬作响。

谢渊召来刑部文书房的老笔吏,老人以三十年验笔经验断道:"此三迹同出一人之手。"他指着"制"字的收笔,"周龙右手无名指有旧伤,收笔必向左偏半毫,这是天生的笔障,仿者难察。"

老笔吏取来周龙入狱前的《监造呈文》,与案上两迹比对,果然在相同位置发现向左的偏锋。"《大吴笔迹考》称此为'罪指笔',"谢渊接过呈文,"唯有戴罪之人,笔锋才会藏此怯懦。"

暖阁外传来更夫敲梆声,三更的梆子响过,谢渊突然冷笑:"两迹同源,便是两罪同源。"他将盐引与马槽木板叠起,烛火穿透之处,飞鹰纹与獬豸纹在纸上交叠,如一张收紧的罗网。

谢渊展开太仆寺《马政簿》,德佑十三年监造栏赫然写着"周龙"二字,旁注"掌官槽监造";再翻户部《盐引录》,同期发放栏同样是"周龙",批文"掌宣府盐引"。"一罪臣竟兼掌盐、马二政。"他的指节叩着两册,"按《大吴会典》,此二职需三品以上京官兼领,周龙不过罪臣,谁给他的权?"

代王的脸色在烛火下泛青,端杯的手微微发抖。他想起德佑十三年春,冯指挥使曾说"需一可靠者掌盐马通联",当时只当是寻常差遣,此刻才惊觉周龙竟是穿针引线的关键。

林缚在盐引背面发现一行小字:"每引换马一匹,交代王府马厩。"笔迹与马槽刻字完全相同,这行被朱砂覆盖的字迹,终于揭开盐换马、马藏盐的闭环。

谢渊翻出《大吴职官律》,其中"罪臣复用条"明载:"犯赃罪者,不得参与钱谷、马政。"他将律条拍在太仆寺少卿张瑾面前:"周龙以私矿罪臣身份监造官槽,你身为监造主管,为何不参?"

张瑾的汗珠子滚落在律条上,晕开"不参者同罪"五字。"是冯指挥使...他说这是'王爷的意思'。"他的声音发颤,"还说参奏者,下场如王林。"王林私矿案的主犯,正是因试图揭发而"病死"狱中。

谢渊突然转向代王:"王爷的意思,便能违逆国法?"他指着盐引上的"代王验"朱批,"您既验了盐引,便知发放者是周龙,为何纵容三年?"代王的袍角扫翻酒盏,青瓷碎裂声中,他终于哑口无言。

林缚从马槽暗格取出一本账册,上面记载着"盐引换马"的明细:"德佑十三年,换马三千匹,入代王府马厩七百,送瓦剌二千三。"每笔记录后都有周龙的签名,与盐引、马槽笔迹一致。

"七百匹入王府,"谢渊的声音带着寒意,"是王爷私用;二千三送瓦剌,"他指向飞鹰厂腰牌拓片,"是冯指挥使的'军资'。"这账册如一条毒蛇,将三方的利益链咬合成环。

兵部尚书突然起身:"此乃诬陷宗室!"谢渊却甩出他去年给代王的密信:"马已收妥,盐引照付。"字迹与账册上的"验收"签名,出自同一人之手——原来连边军将领都成了这条链上的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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