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2章 病榻孤灯摇瘦影青丝沾露似凝珠(2 / 4)
在此时竟有些刺耳:“宣府卫催了三次鸟铳,说是防备俺答部南下。
若真少了七百……”
“若真少了七百,”
于科接过话,语气沉得像铅,眼前突然浮现出十年前德胜门的火光——岳峰将军握着残缺的鸟铳,吼着“身后就是京城”
的模样。
这位与父亲交好的将军,凭着不足三千的兵力,用军器局的火器击退了瓦剌,最终却因石迁构陷“通敌”
,战死沙场时连个谥号都没捞着。
如今岳峰之子岳谦袭了都督同知,守着宣府,可军器却被这般克扣,“冬防时,士兵就得拿着刀去拼鞑靼的弓箭。”
是李嵩想安插自己人掌军器局?还是石崇要借刀削弱岳谦,报当年岳峰击退瓦剌、断了他通敌财路的仇?
正思忖间,门外传来脚步声,是杨武的随从,捧着个木匣站在廊下:“于主事,杨大人让把这个交您,说是谢大人要的边镇粮草核查明细。”
于科接过木匣,打开的瞬间,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
最上面一本贴着“大同卫”
的签,“秋粮起运”
栏写着“二十万石”
,旁注“户部刘尚书亲批”
,可下面附着的驿站回执,却只有“十五万石”
的印记。
差了五万石,去向何处?他想起今早刘焕在朝堂上说“宣府粮草积余”
的从容,想起上月刘焕的侄子刚在大同买了百亩良田,答案昭然若揭——这五万石粮,要么入了刘焕的私库,要么成了李嵩门生的“孝敬”
。
“杨大人还说,”
随从压低声音,眼神瞟了瞟四周,“玄夜卫的张启主事刚才来过,问您上月呈的《边军冬衣申领册》,为何礼部王尚书迟迟不批。”
于科捏着账册的指节更白了,指腹因用力而麻。
王瑾依附李嵩,这是满朝皆知的事,冬衣不批,无非是等着李嵩的亲信接手采办,好从中克扣布料、虚报工价。
他忽然觉得,兵部像被一张网罩住了:军器被李嵩卡着,粮草被刘焕扣着,冬衣被王瑾拖着,而网的绳头,攥在石崇手里——镇刑司和诏狱署虎视眈眈,只等谢渊在“调度不力”
上栽跟头,好趁机夺了兵部的权。
“知道了。”
于科让随从退下,转身看向老吏,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去请刑房的刘主事来,我要查军器局近三年的出入库底册。”
刘景是刑部侍郎,素来敬重谢渊,他的下属总还可靠些,或许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老吏却迟疑了,嘴唇动了动,才低声道:“于主事,军器局的底册……去年被镇刑司借走核对,至今未还。”
“未还?”
于科皱眉,按《大吴会典?兵部职掌》,各衙门借调兵部档案,最多三月需还,“镇刑司借兵部的册子,哪有不还的道理?”
“是石副提督亲自来借的,说‘奉陛下口谕,核查德佑年间军器亏空’。”
老吏的声音几乎要埋进胸口,“当时谢大人在病中,咳得连笔都握不住,杨大人不敢拒,只能给了。”
于科心头一沉,像坠了块铁。
德佑年间的军器亏空,本是石迁当年为构陷岳峰造的假账,如今石崇旧事重提,又扣着底册不还,分明是想篡改账目——谢渊在德佑年间曾任兵部侍郎,这账要是改了,恩师便是百口莫辩,当年岳峰的悲剧,就要重演在谢渊身上!
他后背沁出冷汗,手指冰凉。
他走到书橱前,取出一个上了锁的木盒,钥匙在掌心攥得烫。
这里面是他私下抄录的军器局底册摘要,当年见镇刑司查案蹊跷,总觉得不安,便偷偷抄了一份,没想到今日竟成了唯一的凭证。
指尖划过“正德三年,鸟铳五千杆拨宣府”
的记录,谢渊昨夜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带着咳后的沙哑:“于科,这朝堂最险的不是明枪,是暗箭——你看到的账册,可能是别人想让你看的;你听到的奏报,可能是别人想让你信的。
守住证据,才能守住底线。”
底线?他的底线是恩师平安,是边军无虞,是大吴的边防不毁在这群蛀虫手里。
“于主事!”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玄夜卫的张启,一身暗青色劲装,进门便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气息都有些不稳,“刚从镇刑司的废纸堆里找到的,像是……军器局的领物单,上面有李尚书的私印。”
于科接过纸,指尖都在抖。
半张残破的领物单,“领用鸟铳三百杆”
的字迹依稀可辨,落款处盖着李嵩的私人印章——按制,军器领用需兵部与工部共同用印,私印无效,这三百杆鸟铳,定是李嵩私自挪用了!
是给了自己的私兵?还是送给了瓦剌的探子?冷汗顺着鬓角滑进衣领,凉得他打了个寒颤。
“秦飞大人让我问,”
张启目光锐利,盯着他的眼睛,“要不要现在报给谢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