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1章 椽木为槊户为刃血痕渐染旧袍青(2 / 5)
张猛突然拔刀,刀鞘撞在城砖上出哐当脆响,震得檐角的冰棱坠下一根,正砸在李谟脚前。
"
监军大人休要血口喷人!
"
他的刀身在雪光里晃出寒芒,"
那些铁器是城西百姓自愿献的,王屠户连宰猪的刀都捐了,怎叫私藏?"
李谟身后的缇骑立刻抽刀,十二柄刀同时出鞘的声浪惊飞了檐下的寒雀,它们扑棱棱掠过城头,留下几片带血的羽毛——那是昨夜被流矢射中的伤鸟,一直躲在梁上。
王庆按住张猛的刀背,掌心的冻疮被刀柄硌裂,血珠顺着木纹渗进去,在"
大同卫"
三个字的刻痕里积成小小的红池,与账册上晕开的墨迹混作一团。
北元的第二波攻城开始时,城上的石头也快扔完了。
王庆看着最前排的士卒用断矛戳云梯,那些矛杆是从民房拆来的椽子,原本该架在梁上挡风雪,此刻却成了救命的家伙。
矛杆上的裂痕像士卒们冻裂的嘴唇,豁口里渗着血丝——方才北元的火箭射上来,烧着了半个箭楼,不少弟兄的棉袄还冒着烟。
李谟在一旁的箭窗下写密信,狼毫笔蘸着朱砂,笔尖在"
王庆通敌,纵敌近城"
八个字上顿了顿,又添了句"
城西铁铺匠人可为证"
,仿佛城楼下的厮杀只是给他磨墨的背景音。
"
李监军,"
王庆的声音裹着雪粒,像含着冰碴子,"
城西关厢有三家铁铺,让弟兄们去取铁器熔箭,再迟城真的破了。
"
李谟抬眼时,笔尖的朱砂滴在"
通敌"
二字中间,晕成个暗红的点。
"
军器需有兵部照验,私取民铁便是谋逆。
"
他用袖口擦了擦笔锋,语气轻得像雪花落地,"
王总兵忘了?魏王萧烈当年在乐安州,就是这么借着防北元的由头,私造甲胄起的事。
元兴帝亲征才平了叛乱,这《皇明祖训》里写的,你当是戏文?"
这话像支冰锥,顺着王庆的喉头扎进心口。
他想起十年前雁门关那夜,岳峰替他挡的那支狼牙箭,箭头穿透的正是护心镜上"
忠"
字的位置,血当时就染红了那字。
如今这字被李谟提在嘴边,倒成了勒紧他脖子的绳。
城楼下传来北元兵的呐喊,最前头的云梯已搭上垛口,一个戴铁盔的敌兵正往上爬,头盔上的雪簌簌往下掉,像极了当年雁门关雪地里滚来的头颅。
王庆突然抓起身边半截矛杆,裂缝里还卡着块头皮,是刚才牺牲的小兵的。
"
张猛,带弟兄们去铁铺。
"
他的声音突然沉下来,压过了撞门声,"
就说本总兵下令,战后十倍赔偿。
"
李谟的脸色瞬间变了,缇骑们的刀又往前送了送。
王庆没看他们,只是望着城下越来越近的狼头旗,掌心的血顺着矛杆往下淌,在冻硬的砖地上积成小小的血泊。
暮色漫过城墙时,王庆派去突围求援的三个亲卫回来了两个,背上插着镇刑司的弩箭。
"
飞狐口缇骑不让过"
伤兵咳着血,从怀里掏出揉烂的信,"
岳将军说他被镇刑司的人盯着抽不开身"
李谟接过信,冷笑一声:"
果然通敌。
"
他转身对缇骑道,"
把这信送京,就说王庆与岳峰私通,故意让北元攻城。
"
王庆突然按住他的手,指节因愤怒而白:"
李谟!
你扣箭、阻援,就是想让大同卫变成阳曲卫第二,好再攀个平叛的功!
"
暴雨如注,砸在大同卫西城楼的箭孔上,溅起的水花混着血珠顺着砖缝往下淌。
两个死去的亲卫蜷缩在垛口下,半陷在被雨水泡软的泥里,湿透的甲胄贴在身上,像两片沉重的败叶。
王庆的靴底碾过积水,水花溅在亲卫圆睁的眼上,他别过脸时,正撞见李谟抬手掸袖——那身貂裘早被暴雨淋透,绒毛黏成一绺绺,却仍要维持着体面,仿佛城楼下的厮杀只是檐角的积水,抖抖就能落净。
"
王总兵还是想想,城破后怎么跟陛下解释吧。
"
李谟的声音裹着雨沫,每个字都滑溜溜的,"
十万箭簇原封不动锁在库中,你却让弟兄们用石头拼杀,莫说镇刑司参你,便是北元的史书,也要写大吴守将自弃利器。
"
他忽然俯身,指尖点向泥里的箭库账册,雨水正把"
李嵩手批"
四个字泡得胀,"
哦,这账册怕是留不住了——也好,省得污了陛下的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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