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o3章 却把军仓充私橐谁怜战士腹中空(4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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冻雨,铅灰色的云压在城楼上,像块浸了水的棉絮。

三堂会审的帐内,张迁捧着账册冷笑,指腹在“损耗三成”

四字上反复摩挲:“岳将军说粮被倒卖,可有证据?风宪司查案,总不能凭臆测吧?”

岳峰将冰窟藏粮的清单推过去,纸页边缘还沾着冰碴,墨迹混着雪水晕开:“这些粮若按监军规制,早该烂在仓里。

张千户要不要随我去看看?三百石新米,封在冰里,颗颗分明。”

刘铉突然指着账册上的“北元袭扰致损耗”

字样,老花镜后的眼睛眯成条缝:“张千户,宣府卫的粮耗比永熙朝规制多五成,且本月初七至十五,凡九处注‘北元袭扰’——可玄夜卫的巡逻记录显示,那几日只在黑风口见了三只野狼。”

帐外突然传来喧哗,沈炼带着玄夜卫缇骑押着两个粮商闯入,棉袍上还沾着从大同卫粮仓带的谷壳。

其中穿蓝布袄的粮官一进门就瘫在地上,手指抠着砖缝哭喊:“是张千户!

他给我条子,让用仓底的陈米换宣府的新米,说‘李大人在京里等着用这批粮周转’!

条子上还有他的花押,在我家炕洞里藏着呢!”

张迁的脸瞬间褪成纸色,手里的账册“啪”

地掉在地上,露出夹在里面的小抄,上面写着“若遇盘查,以损耗对”

德佑十三年腊月初,三法司会鞫张迁案。

罪证在奉天殿列了三长案:有他与李嵩的密信“设法困岳峰于宣府,勿使掌兵过多”

,有倒卖军粮的流水账“十月廿三,换米千石,得银五十两”

,更有雁门守卒周小五的证词“因缺粮延误筑城,北元骑兵冲进来时,我们手里只有锄头”

萧桓望着卷宗上谢渊用朱笔圈出的“阳曲卫前车之鉴”

,突然想起岳峰雪夜叩宫时,额头上的血在金砖上晕开的形状,像朵冻僵的红梅。

终在诏书上朱批:“张迁斩立决,曝尸三日;镇刑司监军制即行废除,改由风宪司与兵部共派监军,互持印信,不得专断。”

李嵩在府中听闻消息时,正与萧漓对弈。

他抓起白玉棋子狠狠砸在棋盘上,碎成三瓣:“废物!

连个岳峰都困不住!”

萧漓捡着地上的棋子冷笑,指甲在“雁门”

棋位上划出道痕:“监军虽废,岳峰也折了锐气——他那一万兵,终究没能如臂使指。

谢渊查得再紧,能翻了天去?”

李嵩望着窗外的残雪,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帕子上洇出点暗红:“可谢渊借这案子,查了大同卫三年的账……赵谦那蠢货,把宣德年的旧账都留着。

咱们在边镇的根基,怕是要动了。”

风卷着雪片撞在窗上,像有无数双眼睛在外面盯着,寒彻骨髓。

片尾

《大吴史?边防志》载:“德佑十三年监军之弊,终使帝悟‘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之理。

次年正月,诏废镇刑司监军权,立‘边将专征制’,许风宪司巡边监察,不得干预军政。

岳峰以万兵守雁门,次年春大破也先于黑风口,夺回阳曲卫遗骸五千,葬于‘忠魂祠’。

谢渊再劾李嵩党羽,查得宣德以来镇刑司克扣边粮百万石,帝命悉边镇,边军哭祭三日。

李嵩于德佑十四年罢相,萧漓夺爵,镇刑司缇骑减裁大半。

后史官评曰:‘宣府之困,非兵之寡,实权之掣。

岳峰雪夜叩宫,叩的是君心;谢渊持卷劾奸,劾的是国蠹。

终使大吴边镇,复归清明。

’”

卷尾

《大吴史?论》曰:"

德佑十三年监军之弊,非制度之过,乃用人之失也。

李嵩假监军之名,行掣肘之实,张迁恃镇刑司之权,视军粮为私产,上下相蒙,几致边镇倾覆。

当是时,谢渊持粮账而抗权臣,沈炼擒俘虏以证奸谋,岳峰处困厄而不堕壮志,三人力挽狂澜,方免阳曲卫之祸再演。

夫监军者,本为防奸,若反为奸所用,则不如无监。

观张迁之流,以合规之名行苟且之事,粮车之封条、文书之朱印,皆成其谋私之具,此乃官官相护之毒,胜于北元之铁骑。

后世治边者当鉴:信则不监,监则不信;若既信且监,必致上下相疑,未有不败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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