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 免冠力辩风霜里谁解孤臣一片焦(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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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峰坦然道:“确有此事!
泰昌朝边防案,勋贵克扣粮饷致边军冻毙;今大同卫之破,亦是勋贵包庇王申之流!
臣恨的是误国的蛀虫,非恨勋贵之职!
若陛下因臣斥贪腐而疑臣,臣甘愿卸甲归田!”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在御书房中回荡。
岳峰突然想起怀中的京营名册,连忙双手呈上:“陛下请看!
此次增兵五千,将领名单由五军都督府、兵部、风宪司共同拟定,每名将领旁都注着籍贯、履历,绝无一人是臣私属。
左卫指挥使的妻弟在户部任职,与张懋府中管事是姻亲,臣若植党,岂会用他?”
萧桓翻开名册,果然见每页都有三司钤印,将领履历详尽,连“某年因过失贬职”
的记录都赫然在目。
他指尖划过“风宪司谢渊复核”
的批注,心中疑窦稍减——谢渊虽与岳峰交好,却素以刚正闻名,断不会凭空作假。
“陛下,”
岳峰的声音突然哽咽,喉结剧烈滚动着,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的金砖上,甲片边缘硌得额角生疼,“臣前日在大同卫废墟中,见一少年兵蜷缩在城根下,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怀里还揣着半块冻硬的麦饼。”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仿佛又看见那惨烈的一幕,“麦饼冻得像铁块,饼缝里夹着张揉皱的麻纸,是他母亲写的信,说‘等你开春回家收麦,娘给你做麦饼夹肉’。
可他永远回不去了……”
岳峰猛地抬起头,眼中血丝如蛛网般密布,泪水混着额角的血珠滑落,滴在金砖上晕开暗红的点:“他不是死于北元的刀箭,是死于冻饿!
只因王申克扣了二十石粮,让本该入冬前送到的御寒麦饼,迟了整整一月!”
他的拳头在袖中攥得死紧,指甲几乎嵌进肉里,“臣争的不是兵权,是让边关士兵不再冻毙于城垣,是让殉国的忠魂不再枉死!
若这也算植党,臣认!
但求陛下信臣一次,莫让更多少年兵死不瞑目!”
御案上的血书残页被炭火熏得微微颤动,暗红的血迹在灯光下泛着凄冷的光。
萧桓望着那“冻毙十五人”
的字迹,又想起周毅“城破殉国”
奏报里“身中十箭仍立城头”
的描述,心口像被重锤狠狠砸过,闷得疼。
他抬手揉着胀的眉心,指腹触到冰凉的御案,第一次开始怀疑——或许,自己真的被李嵩、张懋这些勋贵们用“植党”
的谗言蒙蔽了,他们怕的不是岳峰掌兵权,是怕他查粮饷旧案,掀出更多龌龊。
恰在此时,内侍慌张的通报声从殿外传来:“陛下,风宪司谢渊求见,说有紧急证据呈奏!”
话音未落,谢渊已捧着卷宗闯了进来,他的官袍沾着雪水,靴底带着泥痕,显然是从城外缇骑营赶来。
见岳峰跪在地上,谢渊也“噗通”
跪在他身侧,将卷宗高举过顶:“陛下!
臣查得张懋府中管事与王申的书信往来,昨夜缇骑在王申旧宅搜出的!”
卷宗展开,里面是几页烧焦的信纸残片,虽字迹不全,却能看清“岳峰若掌京营,需早作防备”
“粮饷案不可让他查清”
的字样,墨迹的走势、运笔的力度,竟与张懋密折上的笔迹隐隐相似。
“此乃勋贵构陷,非岳都督植党!”
谢渊的声音铿锵有力,“张懋怕岳都督查出宣府粮车旧案牵连英国公府,才与李嵩联手散布流言!”
岳峰立刻接口,额头的伤口还在渗血,声音却掷地有声:“臣请陛下派玄夜卫缇骑随营监军,凡调兵、饷、点将,皆由缇骑记录在案,每日呈陛下御览!
若有半点私弊,任凭陛下以谋逆论处,臣绝无二话!”
萧桓看着案上的书信残片,又看看岳峰决绝的眼神,再想起少年兵母亲的信,紧绷的下颌线条终于柔和了几分。
他沉默片刻,终是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难以言说的疲惫:“起来吧。”
岳峰叩起身时,头盔上的霜花已全化了,水珠顺着髻滴落,在肩头的甲片上汇成细流。
萧桓将京营名册推回他面前,指尖在“岳峰统领”
四字上停顿片刻:“朕知你忠勇,只是朝堂盘根错节,不得不慎。”
他提起朱笔,笔尖在纸上悬了片刻,朱墨在雪光中凝成一点,终于落下“准奏,缇骑监军”
的批语,“京营五千仍由你统领,务必五日抵达大同卫。
到了那边,查明粮饷克扣案的来龙去脉,给殉国的将士、给那个少年兵的母亲,一个交代。”
“臣遵旨!”
岳峰双手接过名册,指尖触到三司钤印的凹凸痕迹,那冰凉的触感却让他心头一暖——这不仅是兵权的凭证,更是他向边关忠魂立的誓言。
他望着萧桓眼中残留的疑虑,心中清楚,这场辩解虽暂获信任,可勋贵的谗言已在君臣间埋下裂痕,前路注定比风雪中的边关更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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