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莫学匹夫争意气且待清风破雾来(3 / 4)
触地的声响沉闷,铁甲碰撞声里裹着不甘,他攥着烽燧残报的手在袖中收紧,指节硌得掌心生疼,北疆那笔说不清的粮饷亏空,怕是藏不住了。
谢渊随着散朝的官员走出紫宸殿,秋雨已下得密了些。
雨丝斜斜织着,打在殿檐的琉璃瓦上,溅起细碎的银花,顺着瓦当汇成细流,在朱红宫墙上蜿蜒出深浅不一的水痕。
他的青袍很快被打湿,肩头洇出深褐的水迹,下摆扫过湿漉漉的金砖甬道,带起一串细碎的水声,每一步都像踩在微凉的秋意里。
他站在丹陛之下稍作停顿,仰头望向檐角的铜铃。
雨丝裹着寒意反复敲打铃身,出沉哑的“叮当”
声,那声音混着风声,带着潮湿的沉重,像在为这场廷议的落幕低吟,又像在预告未散的风波。
雨水顺着他的梢滴落,在下巴凝成细小的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带来一阵冰凉,他却浑然不觉,目光落在远处被雨雾笼罩的宫墙上,眼底清明如镜。
指尖还残留着方才攥紧奏疏的凉意——那上面“守北固南”
的朱批墨迹未干,龙纹印章的朱砂红在湿冷的空气里透着庄严,却仿佛已承载了千斤重量。
他清晰地记得,下旨时李穆转身的瞬间,袍袖下的手死死攥着,指节泛白如霜;赵承甩袖离去时,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带着隐忍的怨毒;连躲在殿角的镇刑司太监王瑾,都趁众人不备投来一瞥,那三角眼里的阴恻恻,比眼前的秋雨更让人寒心。
这些目光像一张无形的网,悄无声息地缠在身后,比雨雾更浓,比秋风更冷。
“谢御史。”
身后传来周毅老将军的声音,带着边关风霜的沙哑,还裹着几分担忧。
谢渊转身时,一件灰扑扑的旧披风已递到眼前。
周毅的手粗糙如老树皮,指腹带着常年握刀磨出的厚茧,披风领口还沾着几点边关的沙砾,带着日晒雨淋的温厚气息,显然是老将军常穿的旧物。
“雨大了,披上吧,仔细着凉。”
谢渊接过披风裹在肩上,暖意刚顺着脊背漫开,却立刻被更深的清醒取代。
他低头看着金砖上自己的倒影,被雨水揉得模糊变形:这场守战之辩的胜利,不过是掀过了朝局暗流的一页纸。
李穆在龙州的私弊——妻弟通判与土司的贸易账目、借“援南”
挪用的军饷,哪一样都见不得光,他绝不会甘心就此罢手,定会借着“土司急变”
的由头继续搅局,甚至伪造军情逼朝廷改旨。
赵承在北疆的粮饷亏空更不是小事,宣府边军去年冬天的冬衣银至今未,山西都司的粮仓账目上平白少了五千石粮,这些都与他脱不了干系,如今朝廷要核查边军实数,他必然要寻机反扑,甚至可能勾结镇刑司罗织罪名,把水搅浑。
谢渊的目光不自觉地扫向镇刑司的值房方向,雨雾中那片黑瓦屋顶隐约可见。
他几乎能想象到,此刻王瑾正揣着他的履历,在灯下圈点——三年前查山东囤粮案时得罪的盐商、去年弹劾过的贪腐勋贵、甚至连他门生在大同做推官的旧事,都会被翻出来细细打量,任何一点缝隙都可能被用来罗织罪名。
他想起廷议时李穆偷偷给王瑾使的眼色,那转瞬即逝的对视里藏着默契;想起赵承攥着烽燧残报时,指节因用力而白,却始终避谈粮饷亏空的细节。
这些未熄的火焰,藏在雨雾背后,只待一个时机便会重新燃起。
“谢御史在想什么?”
周毅老将军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拉回,老人的目光里带着了然的担忧,“这些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谢渊低头抚了抚肩上的旧披风,那上面还留着老将军的体温,混着边关风沙的气息,让他心头一暖,却更添了几分坚定。
他抬手将披风的系带系紧,掌心触到常年握笔磨出的薄茧,那触感熟悉而踏实。
“周将军放心,”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动摇的沉静,“该来的总会来,只是眼下,边军能喘口气就好。”
雨势渐大,打在披风上出“沙沙”
的声响,像无数细密的低语。
谢渊望着雨幕尽头的宫墙,那朱红的颜色在雨雾中显得格外凝重,却也透着历经风雨的坚韧。
他知道,这场守战之辩的落幕,不过是下一场博弈的开始,前路的风雨只会比此刻更烈:粮饷核查的阻力、边军整肃的暗礁、勋贵与宦官的勾结,每一处都是难渡的险滩。
但他挺直脊背,青袍在风雨中轻轻摆动,像崖边那株凌风的劲草,根须深扎在“辨真伪、护苍生”
的初心上,任雨打风吹,不肯弯折分毫。
檐角的铜铃还在响,那沉哑的“叮当”
声里,藏着未凉的热血,和一场注定更漫长的坚守。
片尾
风势陡然转急,卷起檐角的雨水斜斜打来,铜铃的声响变得急促,像在预警。
谢渊抬手将披风系带系紧,掌心触到常年握笔磨出的薄茧,那触感让他心头一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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