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须知潘岳鬓成丝始信陶潜归去来(1 / 2)
卷语
《大吴会典?宗藩》载:"
亲王监国,凡调兵三千以上,必持盖有御赐军符的黄绫诏书,无诏而调者,以谋逆论。
御史台弹劾宗藩,需陈三证:一曰人证,须三品以上京官连署;二曰物证,具印信、文书、军器;三曰书证,引《皇明祖训》及《大吴律》条文。
"
永熙三年七月十四,露水未曦的鎏金兽门环上,谢渊的獬豸冠缨垂落如帘,门额"
忠孝传家"
的金匾在晨雾中泛着冷光——匾后修补的木纹呈"
丙巳"
状,与第七集汴梁破庙佛龛暗格的匠人刻痕分毫不差,恍若逆党罪行在王朝匾额下的隐秘显形。
须知潘岳鬓成丝,始信陶潜归去来
永熙三年七月十四,辰时初刻。
行辕后堂的金丝楠木案几上,羊脂玉茶盏腾起的雾霭缠绕着萧桓的玉扳指,将那枚刻有编号印记的玉饰映得虚浮。
谢渊的断笏斜倚黄绫账册,笏身"
铁骨冰心"
四字经岁月打磨愈清晰,与案头朱漆《皇明祖训》封面的獬豸纹形成冷硬的呼应。
"
御史台的卯初刻,倒比本王的早朝还勤勉。
"
萧桓的声线裹着龙涎香飘来,玉扳指划过账册时,边缘的编号印记在纸页投下蛛网般的细影。
谢渊的余光扫过对方袖口——那抹若隐若现的特殊印记,正是此前在刺客衣襟、官员里服上反复出现的魏王府私军标识,此刻在明黄缎面的遮盖下,如同腐肉上的蛆虫。
"
殿下可知,"
谢渊捏起羊脂玉佩,血渍在晨光中泛着暗褐,"
此佩随驾邙山时,曾沾过逆党领的血?"
铁尺轻点玉佩背面,几乎不可辨的断刀状凹痕在折射光下显形,"
七年前砖窑匠人陈六的断指骨殖,也有这般被硬物磨刻的痕迹——原来魏王府的私军印记,是拿匠人指骨当刻刀?"
玄夜司千户展开的《汴梁城防图》在案上铺开,朱砂圈注的邙山营地如溃烂的伤口:"
永熙三年七月十二,三千禁军移驻此处,"
他的指尖停在"
萧桓"
印戳上,墨色新鲜得能刮下砚台残屑,"
而司礼监的诏书底册,至今没有陛下的朱批。
"
图上兵器库的标识旁,"
丙巳"
编号以极小字体密排,恰与白衣庵账册中的弩机编号一一对应。
萧桓的拇指狠狠碾过玉扳指的印记,青玉表面骤然迸开细裂纹——这枚常年佩戴的玉饰,终究抵不过他指节因用力过度而产生的压强。
碎片跌落时,他正挥袖欲抢账册,青玉残片顺着桌沿滑下,恰好盖住"
匠人三十七名充军"
的"
充"
字:"
监国者调兵护城,反成罪名?"
他猛然掀翻茶案,经年保养的青瓷盏撞在砖地上碎成齑粉,月白里衣袖口的暗纹在剧烈动作中完全暴露——那是用暗红丝线绣成的特殊标识,色号与王明德供认的"
魏王府私军绣线"
完全一致,丝线纹理间甚至能看到极细的骨粉颗粒,正是《大吴律》严禁的"
人骨混绣"
工艺。
谢渊的断笏拍在《皇明祖训》上,声音震得铜鹤香炉倾侧,香灰簌簌落在"
亲王无诏调兵"
的条文间:"
祖训卷三第五条,殿下该是烂熟于胸的。
"
他抖开《魏王府密信底册》,"
秋祭献马"
四字旁的朱笔批注棱角锋利,"
三年间输送的弩机、甲胄、粮草,哪一件不是匠人血混着砖窑土铸成?"
目光掠过萧桓瞬间灰白的鬓角,"
潘岳鬓丝为趋权,殿下鬓色未改,却已忘了太祖定鼎时,匠人用断指在城砖刻下的吴字?"
屏风突然无风自动,永熙帝的明黄衣袂挟着帝王威仪卷入堂中,腰间玉佩与谢渊手中的"
忠孝"
佩饰在晨光中交相辉映。
帝王抬手时,袖口露出的獬豸纹章与谢渊冠缨上的纹章严丝合缝:"
逆子!
"
声如滚雷惊起梁上燕巢,雏燕啾啾声里,帝王指向账册的手指颤,"
郑州税银养私军,黄河兵符刻匠名,邙山伏兵绣囚号——你连逆贼的衣饰纹章,都要用匠人骨血来绣?"
片尾:
巳时初刻,萧桓的亲王冠冕跌落在地,十二旒珠串滚落如泪,露出里衬的孔雀蓝绣纹——那是魏王府官窑独有的釉色,曾浸染过无数匠人骨殖。
谢渊望着永熙帝手中的密诏,朱批"
着即收押"
的笔锋里,细如尘埃的砖窑红土若隐若现,正是七年前泰昌帝血谏砖窑时,溅在丹墀上的颜色。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