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弃婴(3 / 3)
吴伯。
吴伯的船坞在村子的最东头,也被台风破坏得不轻,几艘正在修理的小船歪倒在一旁。老人正默默地收拾着工具,背影萧索。
林昭棠拿出那块船板和铜铃,递到吴伯面前:“吴伯,您看看这个。这上面的图案,好像是我家很久以前的族徽。这个‘周’字,您知道是什么意思吗?还有这铃铛……”
吴伯接过船板,眯着昏花的老眼,用手指仔细抚摸着那个刻痕,又掂量了一下铜铃。他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这个‘周’字……”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我年轻的时候,跟着我爹给一条大商船做过修补,那船主的姓氏,好像就是周。他们不是咱们这边沿海的,听口音,像是更北边,中原那边过来跑海贸的……很多年前的事了。”
他指着那个族徽图案:“你这个标记,我没什么印象。但这两样东西出现在一起,又被海浪送到你手里……丫头,这恐怕不是偶然。”
他放下船板,拿起那枚铜铃,对着光仔细看着上面模糊的花纹:“这铃铛……不像咱们这边渔民用的东西,倒像是……像是某种信物,或者……祭祀用的法器?我说不准。”
吴伯叹了口气,看着远处依旧未能平息的海面:“这大海啊,比咱们想的要深,藏着太多秘密,也连着太多地方。咱们望潮村,不过是它无边身躯上的一粒沙子。”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一种深刻的无奈:“妈祖……或许是真的慈悲。但她管不了所有事。这海,有它自己的脾气,自己的……道道儿。咱们指望神仙保佑,不如指望自己能摸清点这海的道道儿。”
这话,和周墨白当初说“天地有律”何其相似!只是对象从旱魃肆虐的大地,换成了喜怒无常的海洋。
林昭棠握紧了手中的铜铃和船板,心中那股被宿命击中的感觉越发清晰。
六、新的潮汐
夜晚,林昭棠躺在坚硬的木板床上,阿海睡在她身边,呼吸微弱却均匀。窗外的海哭之声似乎小了一些,但依旧绵绵不绝。
她手里摩挲着那枚小铜铃,冰凉的触感让她保持清醒。
父亲和十七位叔伯的脸,奶奶泼向妈祖的鱼粥,刻着“周”字的船板,阿海微弱却顽强的生命力,吴伯关于“海的道道儿”的话语……所有这些画面和声音,在她脑海中交织、碰撞。
她忽然明白,望潮村的灾难,和第一季青禾原的旱灾,本质并无不同。都是生命在无情的自然规律面前,因无知和依赖而付出的惨痛代价。
龙王不管用,妈祖也不管用。
那么,什么管用?
她轻轻摇晃了一下铜铃。
“叮当……”
清脆的铃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像一个微小的、却坚定的坐标,定位着她混乱的思绪。
或许,就像陈怀安他们不再求天而转向掘地一样,望潮村的生路,也不再在于向妈祖祈求平安,而在于……真正去认识这片他们既依赖又恐惧的大海。
去了解它的“道道儿”。
去造更能对抗风浪的船。
去学更能预测天气的方法。
去探索更广阔的海域,寻找新的渔场,或者……像那块船板所暗示的,通往未知远方的可能。
她侧过身,看着阿海沉睡的小脸,看着她脖子上挂着的那枚小铜铃。
这个被大海抛弃又送还的孩子,这个带着神秘信物的婴儿,会不会就是望潮村,乃至这条跨越时空的“刍狗”血脉,走向新方向的……那个契机?
海,依旧在黑暗中呜咽。
但林昭棠仿佛听到,在那无尽的悲声之下,一种新的、充满未知与挑战的潮汐,正在悄然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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