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弃婴(1 / 3)
海,在哭。
十六岁的林昭棠站在望潮村高耸的礁石上,心里突兀地冒出这个念头。她脚下,墨绿色的海水不再是往日那种慵懒的、一起一伏的呼吸,而是变成了某种庞大生物痛苦而暴戾的抽搐。浪头不再是洁白的碎沫,而是浑浊的、挟带着泥沙和海草断枝的黄褐色水墙,一次又一次,用尽全身力气撞在礁石上,发出“轰隆——哗——”的巨响。
那声音,不像雷鸣,不像山崩,而像一个被夺走了孩子的巨妇,在永无止境地、绝望地嚎啕。
三天了。
自从那场仿佛要撕裂天空和海面的台风过去,大海就一直是这样一副悲恸欲狂的模样。
望潮村,蜷缩在这片东南海岸的臂弯里,世代以海为田。村民们信奉妈祖,相信只要心诚,这位慈悲的海神总会护佑出海的儿郎平安归来。村口那座小小的妈祖庙,常年香火不断,渔汛前、风暴后,更是人头攒动。
但现在,庙前的空地上,只剩下死寂,和一种近乎凝滞的绝望。
三天前,村里的三艘最大的渔船——“福海号”、“顺风号”还有林昭棠父亲的“望潮号”,没能赶在台风前锋抵达前回港。十七个顶梁柱般的汉子,连同他们赖以生存的船只,消失在了那片被台风蹂躏得面目全非的海域里。
林昭棠的父亲,林阿福,也在其中。
一、破碎的信仰
海风咸湿,吹得林昭棠单薄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初长成的、却因长期营养不良而显得有些纤细的轮廓。她的头发被风吹得狂舞,像海藻般纠缠。她没有哭,眼睛干涩得发疼,只是死死地盯着那片依旧在“哭泣”的海,仿佛想从这无尽的悲鸣中,分辨出父亲渔船归来的帆影。
奶奶林王氏,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到妈祖庙前。这个一辈子吃斋念佛、对妈祖虔诚无比的老妇人,此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信仰被彻底碾碎后的木然。
她手里端着一个粗陶碗,碗里是家里最后小半碗混杂着小鱼干的、稀薄的粥。这是村里人能在灾后凑出的、最“体面”的祭品了。
奶奶没有像往常那样跪拜,没有念诵祈求的祝词。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庙门前,看着那尊彩绘剥落、但面容依旧慈祥的妈祖神像,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抬起干枯的手,手腕一翻。
“哗啦——”
那半碗维系着生命的鱼粥,被她毫不留情地泼在了妈祖庙前的石阶上。浑浊的粥水溅开,几条干瘪的小鱼滚落在地,沾满尘土。
“您老人家……”奶奶的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带着一种刻骨的嘲讽和更深的悲凉,“要是真管用……怎么不保着他们……一个都不回来?!”
话音未落,她已老泪纵横,佝偻的身体因剧烈的情绪而颤抖,几乎站立不住。
周围的村民默默地看着,没有人上前劝阻。同样的疑问,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每个人的心。他们供奉了世代的神只,在他们最需要庇护的时候,沉默了。不,比沉默更残忍——她似乎亲自掀起了这场风暴,收走了他们的亲人。
信仰的基石,在失去亲人和生存希望的双重打击下,裂开了深不见底的缝隙。
二、浪送之物
林昭棠没有去扶奶奶。她知道,此刻任何安慰都是苍白的。她转身,默默地沿着被台风摧残得一片狼藉的海滩走着。
沙滩上遍布着风暴留下的痕迹:断裂的船桨、破碎的渔网、被撕扯成条状的帆布、还有无数叫不出名字的海洋生物的尸体,在闷热的空气里开始散发出腐败的腥臭。
她的目光机械地扫过这些残骸,心像被浸泡在冰水里。父亲那张被海风和日头刻满皱纹、却总是带着爽朗笑容的脸,一次次在她眼前闪过。
就在这时,她的脚步停住了。
视线被一截半埋在湿沙和杂物中的、焦黑色的木头吸引。那木头不大,约莫手臂长短,一端有明显的断裂茬口,像是从更大的物件上碎裂下来的。吸引她的,不是木头本身,而是那上面,似乎刻着什么图案。
她蹲下身,拨开缠绕在上面的海草和泥沙,仔细看去。
木头表面被海水浸泡和沙石摩擦得有些模糊,但依旧能辨认出,那是一个刻痕深深的、略显古拙的符号。那形状……像是一个被圆圈环绕的、某种禾苗或者植物的简化图案。
林昭棠的心猛地一跳。
这个图案,她见过!
在奶奶珍藏的一个老旧木匣的底部,也刻着一个类似的标记!奶奶说过,那是林家很多代以前,从北方迁来时,祖上传下的族徽!据说,最早的祖先,不是渔民,而是种地的!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截木头从沙子里挖出来,在手里反复摩挲。木质的纹理和那个刻痕,都带着岁月的沉淀感。这绝不是望潮村或者附近渔村的东西。
更让她瞳孔收缩的是,在族徽图案的下方,还刻着一个模糊的字。她用手指仔细描摹着笔画的走向——
那是一个“周”字。
周?
林昭棠蹙起眉头。望潮村没有姓周的大户。这个“周”字,和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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