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血书(3 / 4)
麻麻,字字泣血!
武阳稳住心神,重新坐下,就着案头跳跃的烛火,目光如炬,一字一字地艰难辨识:
靖乱上将军武阳公亲启:
孤,刘榭,承祧刘蜀宗庙,今困守于深宫樊笼之内,举目皆豺狼,四顾尽魍魉!每念及祖宗基业崩摧至此,黎庶涂炭如堕水火,五内俱焚,痛彻骨髓,血泪和墨,书此绝命之笺!
奸佞陈先童,恶贯满盈!昔假托辅政之名,实怀豺狼虎豹之心!把持朝纲,闭塞孤之视听,犹嫌不足!屠戮忠良,几至殆尽!御史大夫张铮,直言谏君,被诬下狱,杖毙于廷尉暗室,家小十七口,一夜尽屠!老帅王贲,三朝柱石,只因不肯附逆,阖府男丁被戮,女眷充入教坊,受尽凌辱!其累累血债,罄南山之竹难书!朝堂之上,已非人臣议事之所,乃陈贼党羽狺狺狂吠、择人而噬之魔窟!忠贞之士,非死即囚,偶有幸存者,亦如惊弓之鸟,噤若寒蝉!孤……孤形同傀儡,玺印操于贼手,诏命出于奸口!此恨绵绵,刻骨锥心!
朝纲既隳,天下何安?陈贼及其爪牙,贪婪无度,如蛆附骨!苛捐杂税,猛于虎狼!强征兵役,拆散人伦!百姓膏血被吮吸殆尽,田园荒芜,饿殍塞途!易子而食,析骸而爨,非古书之惨言,乃今日蜀地处处可见之绝境!孤闻巴郡有老翁,仅存糠秕半升,竟为胥吏夺去抵税,老翁悲号触柱而亡!南中之地,妇人产子,无力哺养,弃于荒野,任豺狼啃噬,其声犹闻!此皆孤之罪!孤愧对苍天,愧对黎庶!
天怒人怨,岂无灾殃?蜀中各处,义旗纷举!非民好乱,实乃官逼民反,不得不反!然陈贼不思己过,唯知屠刀相向!遣其鹰犬,名为“平叛”,实乃纵兵屠戮!所过之处,鸡犬不留,焦土千里!生灵之血泪,汇流成河;百姓之怨愤,上干霄汉!刘蜀山河,疮痍满目,社稷神器,危如累卵!孤每闻奏报(虽多为贼篡改粉饰),心如刀绞,夜不能寐!
幸哉!天不绝我刘蜀!降将军于危难之际!将军起于行伍,本为朝廷戍边良将!遭陈贼构陷,几陷死地!然将军忍辱负重,心系黎元,振臂一呼,聚义靖乱!剑锋所指,非为私仇,实为拯溺救焚,解民倒悬!孤虽困居九重,然将军破贼军、收失地、抚流民、申大义之壮举,亦有忠贞死士,拼死传递于宫阙夹缝之中!孤闻将军之事,未尝不中夜推衣而起,望南天而泣,感将军忠义,叹苍生有救!
今临江大捷,将军神威,更震寰宇!此实乃天意昭昭,假将军之手,以清妖氛!孤以残喘之躯,泣血百拜,恳请将军:
念在刘蜀一脉,念在蜀中千万泣血哀告之生灵!高举靖乱义旗,挥师北上,直捣奸巢!诛元恶陈先童于阙下!扫荡其党羽,廓清朝堂!还我刘蜀朗朗乾坤!
孤自知德薄能鲜,致令神器蒙尘。待将军廓清宇内、重振山河之日,孤愿效古之贤君,退位让贤,禅大位于有德者!唯求将军,念孤一片赤诚血泪,念蜀中父老嗷嗷待哺之殷切!拯此江山,救此黎庶!
临表涕零,不知所言!孤再拜顿首!
刘榭血书 绝笔
(印)一方模糊不清、被血渍严重覆盖的方形玺印痕迹,勉强能辨出是刘蜀大王的印玺。
烛火噼啪一声爆响,将武阳从血海滔天的文字中惊醒。他缓缓抬起头,胸膛剧烈起伏,如同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的惊涛骇浪。案上那封浸透君王血泪的诏书,在烛光下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暗红光泽,每一个扭曲的血字都像针一样刺入他的脑海。
张铮的杖毙暗室,王贲的阖门尽屠,老翁的触柱而亡,弃婴的荒野悲号……一幕幕人间至惨的景象,随着刘榭泣血的控诉,无比清晰地在他眼前翻腾、撕扯。陈先童!这个名字,此刻在他心中不再是朝堂上一个遥远的权臣符号,而是化作了具体而狰狞的恶魔,它代表着无尽的冤魂、焦黑的土地、百姓绝望的哀嚎!他仿佛能听到那些枉死忠魂在九泉之下的怒吼,能看见无数流离失所的饥民那空洞而期盼的眼神。
一股灼热的气流猛地冲上武阳的鼻腔,直逼眼眶。他征战半生,见惯生死,自诩心如铁石,此刻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酸楚与沉痛狠狠攫住了心脏。他紧紧闭上双眼,牙关紧咬,下颌绷出坚硬的线条,强忍着那股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滚烫。不是为了这摇摇欲坠的刘氏王权,而是为了那信中所描述的、正在炼狱中挣扎的万千黎民!为了那些被屠戮的忠良!也为了那被困深宫、不惜以血为墨、发出泣血悲鸣的君王!
原来自己一路浴血奋战,所行的路,竟被这苦难深重的土地和它名义上的主人,视作了唯一的救赎!这“靖乱”二字,背负的何止是麾下将士的性命,更是整个刘蜀大地沉甸甸的生民之望!
“陈先童……”武阳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低沉嘶哑,却蕴含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怒火与杀意。这杀意并非源于个人私怨,而是为张铮、为王贲、为那触柱的老翁、为荒野的弃婴、为所有在暴政下呻吟的生灵!
他再次睁开眼时,眸中所有因这血书带来的剧烈情绪风暴都已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封般的、足以斩断一切的决绝与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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