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归潮(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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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银线——

线是莲花指尖划的,线头在我们掌心,线尾,是榕树下那五双早已望穿的目光。

榕树在城西老井旁,井栏是前朝青石,石缝里嵌着无数细根,根梢泛着赤豆色,

树阴铺得极阔,阔得能盖住半条井水街,街面是旧年三合土,土面被木屐底磨得发亮,亮得能照出我们鞋尖上那一点豆沙霜,霜被晨烟一蒸,竟渗出极轻的甜,甜得刚冒头,又被榕根悄悄吸走,

莲花停步在树根外三步,借月衫的后摆先一步探进阴里,同时还浮着一层极薄的绿,绿是榕芽嚼碎后渗的汁,汁里漂着细尘,尘里卧着五双目光——目光极软,软得轻轻一碰就要化成水,水里却偏要长出一根草茎,茎上结着“终于”两字。

“别急着抬头。”莲花低声道,声音被树阴滤得只剩一缕,一缕刚好钻进我领窝,“她们先听脚步,再看脸。”

我忙把呼吸收进胸口,收得极轻,像收一把折扇,扇骨并拢,只留一条缝。缝里看见树根下摆着一只竹篮,篮里垫着褪色的月白绢,绢上卧着五只小陶盏,盏里各盛一物:赤豆沙、柳叶簪、半片昆仑镜、一截白披风、还有一只空盏。空盏前,点着一盏艾草灯,灯芯虽灭,杆仍歪向我,

“是璐璐大姐的篮子。”莲花轻声道,指尖在空气里划一道虚线,线尽头是篮柄,柄上缠着一缕红丝,丝尾系着极小的铜铃,铃舌不动,铃身却轻颤,颤得极轻,

我尝试蹲下去,用指尖去触那赤豆沙,试图让自己回忆和姐妹们,璐璐、夏夏、琳琅的点点滴滴,膜是晨烟凝的,一触就破,破出一道极细的甜,甜得刚冒头,又被榕根吸走。

吸得极轻,却把我眼眶吸得发热——热得极轻,扫得极准,扫得人不敢眨眼,一眨眼,就会把“姐妹们”三字眨成三滴泪,掉进盏里,惊动那一层膜。

“蝉妹?”

声音从树阴最深处浮出来,浮得极慢,慢得刚好让“妹”字在舌尖上滚一圈,再轻轻吐落。

我猛然抬头,看见璐璐大姐坐在榕根上,身下垫着一只旧蒲团,团面绣着半朵莲,莲心缺了一瓣,像被谁偷偷掰走,掰走的那瓣刚好嵌在她掌心——她正用掌心去揉那瓣莲,揉得极轻,像要把“回家”两字先揉软,再揉圆。

穿着旧年青布衫,衫肘补着月白绢,绢边露出极细的线头,线头被晨风一吹,就痒酥酥地扫过篮沿,扫得篮里那粒赤豆轻轻一滚,滚到盏边,立刻停住,

“大姐!”我开口,声音被树阴滤得只剩一缕,却有三十年未见的姐妹情谊

璐璐缓缓拿着昆仑镜走过来,看着我,然后盯着我两手空空,并没有我的射日弓,感到奇怪的问

“蝉蝉,你终于回来了!我、夏夏三妹、琳琅小妹还有你莲花师姐想你到发疯”随即又问“与你形影不离的射日弓呢?”

“射日弓,当时是星宿海碎掉了,现在小星帮我重铸,好了会自动用灵力传送给我”,说着我一把抱住了璐璐大姐,眼神充满对姐妹的想念

“蝉,现在夏夏三妹、琳琅小妹在交州州府里,还有彭大波和破天”说着眼睛一亮“你的白袍现在已经改名甘白,在和阿雅恋爱呢”

我依然抱着璐璐大姐,掌心下是她凸起的肩胛骨,骨缝里却透出极稳的潮声——那潮声并非江海,而是她三十年里把“等”字一遍遍捣衣捣进脉管,如今终于等到回潮。

她抬手,指尖先落在我耳垂,再滑到领口,确认我仍完整,才肯把呼吸放得的很自然

“你瘦了,”她轻声道,“瘦得让影子都多出一条缝。”

话音未落,她掌心那瓣缺莲已顺势钻进我袖口,贴腕骨停住,凉得像一片早霜,却把我筋脉里所有“漂泊”二字,顷刻改写成“泊岸”。

莲花师姐在侧,并未上前,只把借月衫的后摆轻轻一掸,掸出一道极薄的月白尘,尘里浮着五粒微光——是方才榕根吸走的豆沙甜,又被她还给风,

自然抬眼,目光穿过树阴,落在井栏旁那口空臼上,臼口正缓缓冒出一缕雾,雾形像极一张拉满的弓,却不见弦。

“小星既在重铸,”她低声补一句,像替我把话尾收拢,“便让射日弓先歇一歇,人也歇一歇。”

璐璐大姐听见“小星”两字,眸子微微一圆,溅起细碎光

“那孩子……怎么样了”她只吐出三字并没说完,便停住,转而把昆仑镜递到我掌心。

镜是半片,断口却磨得极润,润得像被月华舔过;镜背嵌一根赤豆枝,枝上仅留一叶,叶脉里游走着极细的银线——是我当年在星宿海和姐妹告别的是时候,用弓弦割下的“归”字,被大姐养在镜里,养了十年,

我指尖刚触镜面,镜里便浮出一道虚影:

——夏夏三妹坐在州府回廊,膝头摊一张蕉叶,叶上排满赤小豆,豆皮裂口,露出一点翠芽;正用盘盘古斧去砍,砍一下,芽便翘一分,

——琳琅小妹蹲在廊柱后,把草蚱蜢第三条腿重新续上,续的是她自己的发,发色比十八年前暗了半成,却仍在颤,颤得柱影都软,而旁边的芦叶枪静静看着她

——白袍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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