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血里生盐霜(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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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外最后一缕天光终于沉下去,黑暗涌进来时,破天听见夏夏极轻地吸了口气,像是要哭,又像是要笑。

紧接着,听见士燮的声音,老得几乎辨不出字句:“丫头,你娘说得对。咸水养不了活人,可咸水里能养鬼。你明日要改命,先问问这厅里所有人,肯不肯让你彻底留下来。”

话音刚落,气氛突然紧张了,这时候一向机智的璐璐调解道:“既然阿雅姑娘是我们白袍弟弟喜欢的女子,不如让她留下来,再说了差不多还有2年,我、夏夏、琳琅、莲花和琳琅的姐妹梁蝉就要从星宿海回来了,等梁蝉回来在商议不迟”

“是啊,现在身处乱世,既然阿雅投靠了交州,就是我们的有生力量”在一旁的夏夏也激动的说道,

看到璐璐和夏夏的观点,士燮虽然是州牧,也不能再有任何想法

这时候的,交州大厅里的黑暗像一口倒扣的瓮,谁都听得见瓮外风把江潮往岸上推,瓮里却只剩心跳。

甘白的手仍悬在半空,指尖离阿雅腕上那截红绳只差半寸,那绳上串的薄铁,是当年在扬州城拣的废刀锋,打磨了半月,才嵌进阿雅掌心——如今却成了她拴住自己的锁。

阿雅没躲,也没迎,只把空葫芦轻轻搁回案几,葫芦底磕在木面上,“嗒”一声,像把方才那滴咸水又还给了众人,猛然抬眼,先掠过甘白,再掠过莲花,最后落在士燮脸上——那目光竟带三分歉意,倒像替他们为难。

士燮的拇指终于停在刀鞘第三道铜箍上,没再摩挲,毕竟感觉到自己老了,老到连杀机都需酝酿半盏茶,可酝酿之后,反倒成了迟疑,想起自己十七岁杀第一个人,是在象郡的蕉林里,一刀抹下去,血喷在蕉叶上,像早春的榴花。

那时也不怕,如今却怕——怕的不是死,是怕死了之后,交州这口瓮里再没人能压住潮声。

莲花忽然“哧”地一笑,短刀出鞘半寸,寒光映着她左眼角那颗淡痣,“老州牧,”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带钩,“您当年与我爹歃血,说‘交州不养闲人’。今日这姑娘要借命,您倒怜香惜玉了?”

指尖在刀柄红线上一绕,那线原是去年腊月她亲手缠的,缠时想着甘白——想他腕上那道旧疤,想他夜里替阿雅掖被角时,指节蹭过自己手背的温度。如今线散了,像一截断舌,舔着她的掌心发涩。

夏夏在旁,指甲已把案几划到第四道,其实没想哭,只是阿雅那句“浮尸是我爹”像一把钝刀,把心里那点早忘了的疼又给翻出来——毕竟阿雅的爹死在赤壁那年,被烧得只剩半片衣角,想着想着不禁攥紧木屑,忽然觉得阿雅不是来借命的,是来讨债的,讨她们这群“活下来的人”欠下的债。

只有破天最懂夏夏,伸手覆在她手背上,掌心那层薄茧蹭得夏夏一颤。低声道:“别划了,再划,案子要漏。”

璐璐见机,忙把话头往软处引:“老州牧,您且想想——阿雅姑娘既识得张辽,又摸过浮尸里的簪子,可见是见过大阵仗的。如今交州四面楚歌,东南北有孙权觊觎,西有刘璋暗涌,南有刘备图谋,而最大的强敌是曹操,南咱们正缺一把磨快的刀。何不先留她?待梁蝉回来,再议不迟。”

说话时,眼尾扫过甘白,带着三分打趣七分真,

甘白耳垂微红,却不敢接话,只觉阿雅腕上那片薄铁在黑暗里烫得吓人——在合肥城外的码头,阿雅替自己挡过一箭,箭簇擦过她鬓发,断发落进他掌心,当时攥了一夜,次日却装作随手丢了。

士燮终于松开刀鞘,长叹一声,像把胸腔里那口浊气全叹出来。“也罢,”轻轻的说道,“丫头,你既认旧命,便该知——交州的水咸,是因里头泡了太多人骨头。你要改命,得先学会怎么让骨头沉底。”

阿雅垂眸,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点,“我娘也教过我,骨头沉底之前,得先让盐霜开花。”声音轻得像呵气,却叫厅里众人心口一紧。

莲花忽然把短刀“啪”地拍回案上,刀柄红线缠住她指尖,勒出一道白痕。“既如此,”抬眼,目光扫过众人,“明日卯时,城南校场。阿雅,你敢不敢与我表演一场英雄间的决斗?你若赢了,我莲花认你作主;你若输了——”她顿了顿,唇角勾出一抹冷意,“你就要臣服我们五姐妹”

“好吧”阿雅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这一天城南校场,卯时未至,雾先到了

雾是从江面爬上来的,先是缠住旗杆,再顺着桅绳往下淌,把昨夜残存的血腥气一并卷进泥里,

校场夯土还湿着,踩一脚,鞋底便吸饱了暗红色的水,拔起来时,带着细微的“啵”一声,

甘白立在土台东侧,背对江风,风把袍角吹得猎猎作响,他一夜未眠,眼底血丝比昨夜更密,却不敢眨眼——怕一眨眼,自己喜欢的阿雅就真成了莲花师姐刀下的一缕魂,手里攥着自己的水光剑,绳上的薄铁已被体温焐得发烫,烙得掌心发疼。

莲花在台西侧,天罡眼横于膝上,左眼角那颗淡痣,被雾浸得愈发像泪,没看阿雅,只看天罡眼,指腹沿着天罡眼那道旧豁口来回摩挲——那是去年在苍梧,为护甘白挡箭时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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