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悲苦(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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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眼看好日子要来,却又摊上了小五的病弱之躯——他自幼体弱,小病常发,大病偶来,离不开汤药。小病还好,只折腾得红袖心力交瘁;大病就凶险得多,得连夜敲开邻居家门,一起帮衬着把小五送到药铺。她看着大夫把细针扎进小五单薄的身体里,把黏稠的汤药灌进小五苍白的嘴唇里,都恨不得这些痛苦转移到自己身上。

好在,小五每次都能有惊无险挺过来,只是次数多了,病就成了无底洞——红袖熬夜刺绣挣的钱都丢了进去。有一次,小五连着生病,家里最后一点钱也给了药店,大夫看着红袖手中空空如也,神色冷峻,不发一言。红袖低头跪下,再三保证有了钱立刻送来,数额翻倍,大夫才肯施救。

红袖深知小五的命要靠银子续着,更不敢懈怠,白天照顾小五,一有闲暇就坐在床边低头刺字绣图。到了晚上,趁小五睡觉时,她便凑到油灯下,整夜穿针绣线。

这么熬着,红袖的眼睛越来越浑浊,看东西渐渐看不清晰。到了小五六岁的时候,她已经要眯着眼睛才能刺绣。

六岁,也就到了上私塾的时间了。

红袖牵着小五,穿过几条街巷,走到主城大道旁。红砖青瓦的私塾都耸立在此,隔着远远的院门,还能听到朗朗读书声传来。红袖记得很多年前,她还是幼童的时候,曾经绕到这间城北私塾的后面,踮脚站在窗下,听老先生在里面教孩子们念书。算起来,红袖也算半个私塾的学生。

许多年过去,私塾依旧热闹。几十个孩童坐在座椅前,摇头晃脑,听着先生念书。这些孩童都穿着绸缎褂子,红光满面,有些腰间还佩玉,一看就是城里有钱人家的孩子。毕竟家里有闲钱,才会把孩子送到私塾里来念书。

看到红袖进来,老先生停下念诵,浑浊的目光在红袖和小五身上来回打量。孩子们也齐刷刷转过头。

“先生,”红袖恭声道。

这位先生曾经被老鸨请过去,专门教她诗词歌赋。后来红袖被胡老板赎走,就再没有见过了,但在红袖记忆里,先生虽然年迈古板,但还算是惜才之人。

先生放下书和戒尺,却不起身,冷冷看着红袖。

“我带儿子过来念书。”红袖道。

先生道:“你知道在这里念书的,都是什么人吗?”他又看了眼小五,“命不一样啊,富人家的孩子都是要去考取功名的,穷人家的孩子就只能在命运里打滚,懂的东西少一些,活得更快活些。何况你连自己都养不活。把儿子带回去吧。”

小五刚生过一场病,花了不少钱。红袖囊中羞涩,但还是道:“就让他在这里读书好了,钱我会想办法,过几日就能送来。”

先生摆摆手,道:“没有这样的规矩。我让你在窗外站着听,去青楼里教你,就已经是有辱圣贤了。”

红袖再央求了几次,先生直接把眼睛阖上。小五见了,拉拉红袖的手,道:“娘,我们回去吧。”咳嗽了几声,他又道,“我看这个白胡子老爷爷也没什么学问。”

红袖捂住小五的嘴,看了眼先生,最终还是牵起小五,转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先生突然问道:“那首《春江花月夜》,你还会背吗?”

红袖一愣,随即张口背完。一字不差。

先生像前两次一样,喟然一叹,道:“把孩子留下吧。他要是有他娘一半聪明,前途都不可限量。”

小五看看红袖的脸色,再看看先生,眼睛转了转,然后放开红袖的手,走到先生面前。

“哈哈哈哈,”先生捻须而笑,“看来我错了,他可能比你要更聪明。”

红袖把小五送到私塾后,为了筹学费,便去绸缎庄揽生意。正好城里最大的“霓裳庄”有一笔大生意,需要红袖在两百匹布绫罗绸缎上绣上字画花鸟,外加若干手帕鞋料。但霓裳庄老板另有个条件,便是红袖一旦接了这单活儿,就不能给别的绸缎庄再做女工了。

红袖算了算,要是把这单生意接了,至少两年不愁没事做。而且霓裳庄开的价远高于平常,只要绣完,别说学费有了着落,甚至可以请到江南名医,给小五去掉病根。

于是,红袖在霓裳庄的文书上按下了自己的指印。

接下来的一阵子,小五每天去私塾,跟着先生念书学字,回家后乖巧地休息,不打扰红袖在灯下刺绣。小五知道,红袖手中的丝线缠绕穿梭,不仅仅是在绣花刺鸟,更是编织他们的生活。他睡觉之前,还竭力提起水壶给红袖倒了一杯水。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红袖正眯着眼睛埋头刺绣,屋门突然被敲开了。

看着门口的陈麻子,红袖愣了愣。

这五年多以来,他们见面的次数很少。红袖一心在家带孩子,都不怎么出门。陈麻子除了依旧做尽坏事,想方设法挣到钱,剩下的时间居然是都是待在自己的小屋子里,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太久没见,彼此都有些陌生。红袖正要问他来干什么,陈麻子却先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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