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oo6章 七七和丈夫56(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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扁了,金粉沾在泥里,像块褪色的铜镜。

他蹲下去捡,听见灶房传来娘压低的啜泣:“……后生长得好,可彩礼只肯给八升米……”

阿斗把知了壳攥进掌心,碎屑从指缝漏下去,忽然想起七七十二岁那年,趴在他背上数星星,说“哥,等我长大了给你打络子”

月光漫过门槛时,阿斗在井台边找到七七。

她正用草茎编蚱蜢,见他来了,把编好的东西往身后藏。

阿斗没说话,只是解开她早上乱系的红头绳,重新分成两股。

月光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株并肩生长的竹子。

当七七小声问“哥,我是不是得嫁人了”

时,阿斗的梳子停在半空,枣树影子在他脸上晃,像一道道裂开的伤痕。

“不急。”

他最终说,声音散在夜风里,轻得像片飘落的枣花,“等哥攒够钱,给你打对银丁香。”

七七的心一下子被感动了,心甘情愿做阿斗的幕后——

像有人悄悄在胸腔里点了一盏灯,火苗不大,却把她整个人都烘得烫。

她低头看阿斗还攥在手里的木梳:断了两根齿,梳背被磨得亮,像块被岁月盘过的玉。

那是娘年轻时唯一的嫁妆,如今却日日给阿斗拿来替她篦头。

她突然记起,去年腊月她赌气剪了刘海,阿斗蹲在灶膛前,就着柴火的光,一点点替她修齐,剪子“咔嚓”

一声,她掉下一撮头,也掉下一滴泪,全被他拿手背胡乱抹了去。

“哥,”

她嗓子紧,像塞了一把晒干的麦芒,“以后……我不爬树了,也不往井台边跑了。”

话说出口,自己先怔住——这些野惯了的习性,原来早成了她给他的承诺。

阿斗没应声,只把梳子在衣襟上蹭了蹭,木齿刮过粗布,出细微的“沙沙”

声,像春蚕啃桑叶。

七七忽然伸手,指尖碰到他腕口突起的青筋,那里有一道去年替她挡柴刀留下的疤,月牙似的,如今结了淡红的痂。

第二天鸡叫头遍,她就悄悄爬起。

灶膛里的火还埋着暗红的星子,她轻手轻脚地吹旺,把昨晚泡好的黄豆倒进磨眼。

石磨“吱呀”

转起来时,她想起阿斗总说“磨豆浆费腰”

,却每早抢着推那二十圈。

今日她替他推,磨盘边缘沾着昨夜的露水,冰凉,却让她掌心烫。

乳白的豆汁漫过磨槽,她忽然懂了——阿斗那些“唠叨”

,原都是把心疼嚼碎了,掺进日复一日的粗茶淡饭里。

晌午日头毒,阿斗从地里回来,远远瞧见晾衣绳上飘着他的蓝布衫,补丁处歪歪扭扭绣了朵枣花——是七七拆了自个嫁衣的绸边。

他站在院门口愣,汗珠顺着眉骨滚进领口,烫得他心口颤。

灶房里,七七正往瓦罐里添槐花蜜,袖子挽到肘弯,露出两截藕臂,腕上戴着他去年用桃核磨的手串,已被汗水浸得红。

见他进来,她慌忙拿锅盖挡住脸,只露出一双笑弯的眼睛:“哥,给你晾了绿豆汤,井里湃过的。”

傍晚纳鞋底时,她故意把灯芯捻得亮些。

阿斗的影子投在土墙上,高大得能盖住她整个身子。

她穿针引线,把“长命百岁”

的纹样藏在袜底——那是她偷偷跟隔壁李奶奶学的,说男子穿了能走稳每一步。

针尖戳破指腹,她含在嘴里吮,血珠子腥甜,却让她想起阿斗替她挡镰刀那日,血滴在雪地上的样子,像撒了一把朱砂。

此刻她忽然明白,自己甘愿藏在阿斗影子里,不是怕晒,是想做他脚下那块最踏实的土。

夜里起风,她摸黑爬起来关窗,听见阿斗在梦里磨牙。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在他摊开的掌心——那里还攥着她白日里给的桃核手串,已被汗水浸得亮。

她蹲下去,轻轻掰开他手指,把一串新编的五彩绳系在他腕上。

那是她熬了三个晚上,用攒下的碎布头编的,每一节都掺了艾草,据说能驱噩梦。

绳结打好时,阿斗突然翻了个身,无意识地攥住她指尖,咕哝了句什么。

七七凑近听,只辨出两个字:“别怕。”

她眼泪就下来了,砸在他手背上,烫出一个小小的圆。

那一刻她知道,自己再不是枣树上惊飞的雀儿,而是甘愿伏在巢里,用全部羽毛为他暖那一方小天地的雌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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