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集 魏国相府的冷笑(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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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邑残烛

相府的梁柱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卫鞅的影子被烛火钉在青砖地上,像块浸了水的麻布。

公孙痤的喘息声从锦帐里漫出来,混着药渣的苦气,在空气中结成网。

他捧着的《法经》抄本边缘已磨得白,竹简间的丝线换过三回,最末一卷还留着老师李悝临终时的指痕——那是个深秋的黎明,老人枯瘦的手指抠着案几,把“法行于乱世,方见真章”

八个字刻进他心里。

“咳咳……”

锦帐里的咳嗽声突然急了,卫鞅快步上前,刚要伸手,却被帐外的公子卬拦住。

这位魏国公子的玉带扣擦过卫鞅的袖口,带着熏香的气息,像团轻浮的云。

“先生还是站远些,”

公子卬的笑里裹着冰碴,“家父病体怕过风,更怕……不相干的人扰了清净。”

卫鞅的指尖在《法经》的“刑”

字上顿了顿。

他来相府三年,从公孙痤的门客到侍疾的幕僚,这位公子的眼神始终像打量路边的石子。

此刻案上摊着的竹简正是秦国求贤令的抄本,墨迹未干,“宾客群臣有能出奇计强秦者,吾且尊官,与之分土”

的字句在烛火下跳动,像串烧红的烙铁。

“西陲蛮夷,也配求贤?”

公子卬忽然嗤笑出声,靴底碾过地上的药渣,“去年河西之战,秦人的甲胄还缀着兽骨,如今倒学起中原诸侯的模样。

依我看,他们求的不是贤才,是能替他们打磨石斧的匠人。”

帐内的公孙痤忽然哼了一声,像是醒了。

公子卬立刻收了笑,躬身问:“父亲醒了?要喝些参汤吗?”

锦帐被一只枯手掀开半角,公孙痤的眼睛陷在松弛的皮肉里,望着卫鞅:“鞅……你怎么看?”

卫鞅的目光掠过求贤令上的“分土”

二字,指腹碾过竹简的纹路。

三年前在稷下学宫的记忆突然翻涌上来——那日他在讲室论及李悝变法,齐人田骈突然打断他:“卫子的秦音倒像南山的鹧鸪,只是不知这‘法’字,到了西戎之地会不会变成放牧的鞭子?”

满室的哄笑震得窗棂颤,他攥着《法经》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却终究没说出一个字。

“秦虽弱,”

卫鞅的声音比案上的青铜灯台更沉,“却有破釜沉舟之心。

乱世求贤,不在邦国大小,在君上是否肯舍命相托。”

“放肆!”

公子卬的玉簪几乎要指到卫鞅鼻尖,“你是说我大魏的君王不如那西陲的嬴渠梁?”

“卬儿退下。”

公孙痤的声音嘶哑如裂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盯着卫鞅,目光像穿透了层层帐幔,“鞅啊,你随我三年,该知道魏国的水……容不下你这条鱼。”

卫鞅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他想起初入相府时,公孙痤曾彻夜与他论法,说李悝的《法经》虽好,却缺了三分狠劲,“魏承文侯余荫,贵族盘根错节,法如流水,遇山则绕。

你若真想见法的锋芒,得去……没有山的地方。”

那时他以为是老人的醉话,此刻却字字敲在心上。

暮色彻底浸透了相府,更夫的梆子声从街外飘来,带着寒意。

卫鞅辞别时,公子卬正对着求贤令冷笑,说要让人把这“蛮夷的笑话”

贴遍安邑的城墙。

卫鞅没回头,他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一直拖到相府门外的石狮子脚下。

回到寄居的小院时,檐角的铁马正叮当作响。

卫鞅解下腰间的玉佩——那是公孙痤去年所赐,据说能在市井换来十金。

他将玉佩塞进床头的木箱,里面只有几件旧衣,还有一卷用油布裹着的东西。

解开油布的刹那,《法经》的竹简在月光下泛着青光。

最末一卷的背面,李悝的字迹已有些模糊:“法行于乱世,方见真章。”

老人临终前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那时卫鞅刚从稷下学宫归来,满肚子的愤懑与不甘,老人却只是指着窗外的荒草:“你看那野火烧过的地方,来年的草总比别处更旺。”

他忽然想起白日里公子卬的话,想起田骈的笑,想起这些年在魏国听到的无数声“蛮夷”

那些声音像细密的针,扎在他心里最软的地方,却也磨出了最硬的茧。

“分土……”

卫鞅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指尖划过竹简上的刻痕。

他见过魏国的贵族如何把良田圈成猎场,见过百姓因徭役过重而卖儿鬻女,见过律法在权势面前如何像块揉皱的帛书。

若真能有一片土地,让法如刀剑般劈开混沌,哪怕是西陲的荒野,又有何惧?

子夜的梆子声敲过,卫鞅开始收拾包袱。

他将《法经》卷成筒,塞进粗布行囊的最底层,上面盖着两件旧衣。

没有带那枚玉佩,也没有带公孙痤所赐的书简——那些属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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