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白雪行第六十一章(1 / 2)
两人的目光在窗玻璃的倒影中有过短暂的相接,陈诚瞥见程墨白左侧有一个抽屉半开着,里面露出蓝布包裹的一角,那是沈书仪留下的残缺密码本,而程墨白则注意到陈诚袖口沾着的墨渍,正是批阅日军战犯名单时留下的些许痕迹。
"
今晚六点,作战室。
"
陈诚突然压低声音,精美皮鞋跟在地板上碾出一声刺耳的噪音,"
关于武汉会战档案的归档问题及战犯起诉名单最终确定。
"
当他转身时,军装下摆掀起一角,露出腰间枪套那把美制1911,和程墨白藏在抽屉里的配枪是同一款式。
办公室里,程墨白解开风纪扣,从文件箱夹层抽出标着"
绝密"
的档案,刘志明拉上百叶窗的动作牵动了旧伤,缺指的手在"
1644部队"
卷宗上留下血印:"
松本的副官抓到了,关在老虎桥监狱。
"
"
先别录入档案。
"
程墨白摩挲着胸前的子弹壳,壳底"
平安"
二字已被磨得亮。
窗外梧桐新叶沙沙作响,恍惚间像是回到了长沙会战前,沈书仪在电讯处窗外种的那排冬青树。
傍晚的作战室弥漫着雪茄和咖啡的气味,陈诚背对着门站在沙盘前,手中的推杆正点在武汉三镇模型上:"
当年武汉会战的战犯档案,程处长整理得如何了?"
"
按时间线归档完毕。
"
程墨白将公文包放在桌上,金属扣弹开的声响让陈诚肩膀微颤,"
包括1937年12月的所有电文记录。
"
公文包内层露出半截蓝布,上面用红线绣着"
雪"
字。
"
墨白,你知道吗?"
陈诚突然放下推杆,瓷杯在托盘上轻轻一颤,"
沈书仪的母亲是我的表姐,她当年竭力要求去你的部队"
他顿了顿,指腹摩挲着杯沿的裂璺,"
我还是帮过忙的。
"
程墨白的手指突然僵住,子弹壳边缘割破了他的掌心,鲜血渗入指纹的沟壑,他想起沈书仪第一天到任时的场景,她敬礼时指尖微微抖,却坚持说"
是陈总长特批的调令"
。
当时只当是场面话,原来
"
总长"
程墨白喉结滚动,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突然意识到,如果当年没有那道调令,或许她就不会这个念头像毒蛇般缠住他的心脏。
陈诚的目光扫过程墨白渗血的手掌,转身望向沙盘,推杆不知何时倒在了南京位置上,杆尖正指着中山码头,那是林雪和程墨白当年护送最后一批伤兵和孤儿撤离的地点。
"
她很像她妈妈。
"
陈诚突然说,声音轻得像叹息,"
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
"
瓷杯里的茶叶梗竖了起来,在水面上划出细小的涟漪。
程墨白望向窗外,暮色中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恍惚间幻化成电讯处那台老式电台的电流声,他突然很想知道,当年沈书仪收到调令时,是否也曾在陈诚家的庭院里,看着同样的梧桐树影做决定?
离开时,程墨白在走廊驻足,对门陈诚办公室的灯光将人影投在毛玻璃上,那个熟悉的剪影正对着电话听筒说着什么,另一只手在桌面上画着圈,恰似当年长沙会战地图上标注的包围圈,玻璃上的水汽模糊了轮廓,就像记忆中沈书仪最后回头时,被硝烟笼罩的面容。
程墨白推开军官宿舍的铁门时,南京城正下着冰冷的夜雨,军装外套被雨水浸透,沉甸甸地挂在肩上,却比不上胸口那块铅坠般的疼痛,他反手锁门,金属碰撞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林雪不在家,他想起来了,林雪借口去上海买奢侈品,实际是和组织接头,传递最新的情报。
"
啪!
"
公文包砸在茶几上,震翻了林雪上周插的野菊,水珠顺着玻璃杯壁滑落,像极了那天湘江畔的雨。
程墨白扯开风纪扣,却现手指抖得解不开第二颗纽扣。
他猛地力,纽扣崩飞出去,在墙上弹出一声脆响。
"
沈书仪陈诚"
这两个名字在唇齿间碾磨,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程墨白跌坐在沙里,摸出胸前的子弹壳,金属表面那道弹痕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正好将"
平安"
的"
安"
字劈成两半。
酒柜里的高粱酒已经落了灰,他直接对着瓶口灌下去,烈酒灼烧着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团火,恍惚间,酒液在玻璃瓶壁上折射出的光影,竟幻化出沈书仪齐耳短的轮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