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9章 紫宸殿议兵(1 / 3)
元丰三年四月的汴京,暮春的雨刚歇,紫宸殿的金砖地面还沾着潮气,踩上去隐约能闻见砖缝里泛出的泥土腥气。
檐角垂落的水珠顺着鸱吻边缘滴下,在阶前青石板上砸出浅浅的坑,晕开一圈圈湿痕,殿内檀香混着雨后的凉意飘满殿宇,连案上烛火都晃得慢了些。
值殿内侍捧着两份鎏金镶边的文书,腰弯得几乎贴到地面,尖细的嗓音突然刺破寂静,像颗石子猛地砸进平静的湖面:“东辽皇帝耶律不贴致书大周皇帝陛下——辽主耶律洪基昏聩失德,宠信奸宦,滥征赋税,致民怨沸腾!朕举义兵清君侧,今兵锋已过潢河,中京指日可下!
念及大周与东辽已有盟约,恳请陛下遣兵共伐辽国,复燕云旧疆!功成之日,以白沟河为界,云州以南诸州尽归大周,永结盟好!”
内侍喘了口气,手指哆嗦着换了份叠得齐整的辽使文书,语气瞬间软了三分,连声音都带了哀求:“辽国皇帝耶律洪基谨呈大周陛下——东辽叛贼耶律不贴勾连女真部族,屠我城郭、掠我子民,北疆千里皆成焦土!朕暂避辽西鸳鸯泊,聚兵屯粮以图恢复,然粮草将尽、兵力匮乏。
若陛下赐粮草十万石、精兵三万,助朕击退逆贼,朕愿将云州以西三州永久割让大周,此后双方互约为兄弟之国,取消岁币,辽国每年进献马匹1万头!”
“哗!”
殿内瞬间炸开了锅。
文官们交头接耳,手里的笏板都忘了攥紧;武将们按捺不住地攥拳头,议论声此起彼伏;连最沉得住气的老臣都忍不住抬头,目光在两份国书上打转,眼里满是纠结。
绯色官袍的韩章第一个出列,他双手拢着象牙笏板,花白的须发因激动微微颤抖,却依旧保持着三朝老臣的稳重,笏板在金砖上轻轻一顿,发出“笃”的脆响:“陛下,当援辽国!”
“云州自后晋石敬瑭割让,已离中原百年!太祖爷当年亲征幽州,太宗爷北上收复燕云,两位先帝毕生都没圆了这个愿,如今辽主主动献城,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得此宝地,这是天赐良机啊!”
他上前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地砸在众人耳中,“且古语有云‘唇亡齿寒’!辽国若亡,东辽与女真合兵一处,数十万铁骑能直抵黄河!我朝只需出些粮草兵马,便能换三州之地,还落个‘扶危济困’的名声,何必跟东辽混在一起,背个‘趁火打劫’的骂名?”
“韩相公此言差矣!”
一道洪亮的声音骤然炸响,文彦博身着紫袍大步上前,“辽国早是个空架子!耶律洪基连祖宗陵寝所在的上京、中京都守不住,逃去鸳鸯泊像条丧家犬,你还指望他日后能守住疆土?今日送粮草,明日他再败,咱们的粮草精兵岂不是白白打水漂?”
他扫过殿中众臣,袖口一扬,语气更激,连袍角都晃了起来:“东辽请咱们当盟友,这是送上门的机会!趁辽国内乱、兵力空虚,咱们直接派兵占了云州、幽州!等东辽灭辽,咱们早占了燕山、雁门天险,辽东的女真兵再凶,还能插翅飞过来不成?这是复故土、固边防的好事,犹豫什么!”
欧阳修立刻出列附和,他手持笏板的姿势温和,指尖却微微泛白,语气半点不含糊:“文相公说得对!臣曾阅北疆舆图,云州夹在燕山、雁门之间,驻兵十万便能挡百万敌!李郡公在太原守了多年,他最知边情,如今主动上书请战,必是看出辽国要完!陛下若错过这机会,日后入太庙祭祖,怎么跟列祖列宗交代?”
朝堂瞬间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派。支持韩章的老臣们围着他,低声念叨“道义为重”“恐生祸端”;拥护文彦博的官员则聚在另一边,高声喊“机不可失”“复土为先”。
争论声吵得烛火不停晃,连殿外值守的禁军都忍不住探头往里看,想知道这朝堂究竟要议出个什么结果。
元丰帝坐在龙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上的龙纹,指腹蹭过龙鳞的凹凸处,心里像揣了团火。
他登基两年,天天想着干出点政绩,收复燕云更是从太祖就传下来的心愿,可韩章是三朝老臣,说话句句在理,他又不敢贸然拍板——万一出了岔子,这责任得他来担。
帝王的目光缓缓扫过殿中,最终落在右侧队列最前面的徐子建身上。
徐子建穿一身玄色袍服,袍角绣着银色麒麟纹,站在那儿像棵挺拔的青松,连吵架的官员都没敢往他身边凑,生怕扰了他的气场。
“徐卿,”元丰帝的声音不算高,却稳稳压下了殿内的嘈杂,“你掌枢密院,管着大周兵事,北疆的虚实你最清楚,说说你的看法。”
徐子建上前一步,紫袍蹭着腰间的玉佩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动作利落得不含半分拖泥带水。
他目光先扫过争论的两派,最后定在元丰帝身上,语气稳得没一丝波澜:“陛下,臣派枢密院探子查了东辽半年,不敢有半分虚言。东辽能打赢耶律洪基,并不是因为他有多能打,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得到了辽东女真部的支持。
耶律不贴为了拉拢女真,娶了女真节度使完颜劾里钵的女儿,换来了完颜女真部的鼎力支持,这才敢跟辽国叫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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