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2章 病榻孤灯摇瘦影,青丝沾露似凝珠(1 / 4)
卷首语
《大吴官制考》载:“兵部掌天下军政,居六部之要,盖国之干城,政之枢纽也。”天德元年春,萧桓复位未及三月,奉天殿的朝露犹湿,兵部衙署的烛火已寒。
此时的中枢,看似纲纪重整,实则暗流潜涌——旧党余势盘桓于镇刑司,新帝威权初张于玄夜卫,而兵部这方天地,既是谢渊撑持社稷的根基,亦是各方势力窥伺的要冲。
于科的忧虑,非独个人进退,实为大吴军政的晴雨表:当忠诚遇上猜忌,当法度撞上权术,这座衙署里的每一份军报、每一页清册,都藏着江山存续的密码。
观柳
三月春归柳未舒,风梳寒叶过阶除。
病榻孤灯摇瘦影,青丝沾露似凝珠。
军图半展霜痕覆,雾锁重檐密语殊。
心悬边徼烽烟急,志抱孤忠月影孤。
莫悲弱絮遭风打,根抵春寒护一隅。
纵经寒雨千重打,犹抱青枝待暖苏。
兵部衙署的窗纸已染暮色,将日光滤成昏黄,斜斜落在案头那叠军报上。于科推门而入时,玄端官袍的下摆扫过门槛,带起的风让烛火猛地一颤,映得梁上“整军经武”的匾额忽明忽暗。他反手阖门,那声“吱呀”轻响在寂静里漫开,竟像是撞在殿外的铜钟上,余音绕着梁柱迟迟不散——这寂静太沉,沉得像他胸口压着的心事,连呼吸都觉得滞涩。
案左,谢渊晨间看过的北疆布防图还摊着,图上“宣府卫”三字旁,有圈点的墨迹未干,墨迹边缘洇着一点淡红。于科的目光刚触到那点红,心脏便猛地一缩——那是今早朝会前,谢渊咳疾犯了,俯身时溅在图上的,当时恩师只若无其事地用袖角擦了擦,可他分明看见袖上晕开的暗红,比图上这一点更浓。他走过去,指尖悬在那点红上方半寸,终究没敢落下,仿佛一碰,就要戳破恩师强撑的体面,也戳破自己心底那点“或许局势尚稳”的侥幸。
辰时奉天殿的景象,此刻正像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转。萧桓高坐龙椅,玄色衮龙袍上的十二章纹在殿宇阴影里若隐若现,目光扫过群臣时,在谢渊身上顿了片刻——那眼神绝不是信任,是审视,是掂量,像在估量一件器物的用处与风险。石崇出列奏请“核减边军粮饷”时,嘴角那抹藏不住的得意,于科看得真切;刘焕立刻附议“宣府粮草积余”时,眼神瞟向谢渊的阴鸷,他也没漏过。袖中那封宣府副总兵李默的加急军报,“冬衣未足,粮草仅够三月”的字迹几乎要灼穿指尖,可他终究没敢站出来。
他恨自己的怯懦,却更怕冲动坏事。谢渊昨夜才叮嘱他:“朝堂如棋局,落子需慎。石崇、刘焕巴不得咱们出错,你若此刻发难,他们倒有了‘兵部谎报军情、离间君臣’的由头。”可“慎”字背后,是边军士兵在寒风里盼冬衣的焦灼,是恩师带病撑着兵部的疲惫,这份重量,压得他指尖发凉。
“于主事。”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于科猛地转身,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袖中的军报,见是兵部司务厅的老吏,才稍稍松了口气,可心头的弦依旧绷得紧。老吏鬓发已白,在兵部当差三十年,经了三朝风雨,此刻脸上带着欲言又止的神色:“谢大人留了话,让您核校这几份宣府卫的军器清册,说是……玄夜卫北司的秦飞大人午后要来取。”
于科接过卷宗,指尖触到纸页的冰凉,像摸到了一块冰。宣府卫的军器清册,按制该由兵部侍郎杨武核校,谢渊偏交给自己——是信重,还是知道杨武近日被李嵩以“亲戚涉案”拿捏,不便沾手?他翻开第一册,谢渊的朱笔批注赫然在目:“三月前已报损耗五百,为何仍记三千?”笔迹力透纸背,带着不容置疑的严正,可于科却从那笔锋的颤抖里,读出了恩师的隐忍与焦急。
“老大人可知,”于科的声音有些发紧,连他自己都没察觉,问这话时喉结滚了滚,“昨日镇刑司的人,去了军器局库房。”他多希望老吏说“不知”,可心底却清楚,这不过是自欺欺人。
老吏眼皮跳了跳,端起案边的茶盏抿了一口,茶水早凉了,却还是故作镇定地压了压手:“镇刑司……石副提督的人?”石崇二字出口,老吏的声音都轻了几分,像是怕这名字惊动了什么。
“是。”于科指尖重重点在“鸟铳”二字上,指节泛白,“军器局的掌事是李尚书的门生,昨日送来的清册,与库房实存差了七百杆。镇刑司去查,却只报‘账目偶误,已更正’。”偶误?他在心里冷笑,这两个字,是官官相护最体面的遮羞布,可底下藏着的,是边军的性命。
老吏放下茶盏,杯底与案面碰撞的轻响,在此时竟有些刺耳:“宣府卫催了三次鸟铳,说是防备俺答部南下。若真少了七百……”
“若真少了七百,”于科接过话,语气沉得像铅,眼前突然浮现出十年前德胜门的火光——岳峰将军握着残缺的鸟铳,吼着“身后就是京城”的模样。这位与父亲交好的将军,凭着不足三千的兵力,用军器局的火器击退了瓦剌,最终却因石迁构陷“通敌”,战死沙场时连个谥号都没捞着。如今岳峰之子岳谦袭了都督同知,守着宣府,可军器却被这般克扣,“冬防时,士兵就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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