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3章 一骑惊尘穿署过,千钧变局系孤卿(1 / 4)

加入书签

卷首语

《大吴会典?兵部职掌》载:“兵部为军国枢机,掌九边防务、京营调度,主事一员协理文书、兵符核验,非尚书手谕不得擅离。”成武朝中期,南宫变起,谢渊赴奉天殿对峙逆党,兵部衙署暂由其门生、兵部主事于科值守。

《大吴名臣传?谢渊附传》载:“科承渊命,守署护符,乱中理军报不辍,时人赞‘孤臣守枢,军脉不绝’。”此案之重,在“乱局之中见初心”——朝堂鼎沸时,兵部衙署的烛火未熄,恰显忠良之脉未断,军防之基未崩。

烛花爆尽夜三更,军报如山压案明。

一骑惊尘穿署过,千钧变局系孤卿。

师言在耳催心紧,兵符锁柜伴胆惊。

风雪叩窗声似哭,犹持残墨护枢衡。

铅灰色的天穹像一块浸饱了冰水的破棉絮,沉沉压在京城的头顶,连一丝星月的微光都透不出来。风雪已肆虐了整宿,不是春日的柔絮,也不是冬日的静雪,是裹挟着冰碴子的“白刀子”,斜斜地劈下来,砸在皇城的琉璃瓦上“噼啪”作响,溅起的雪沫子又被狂风卷着,摔在朱漆宫墙上,碎成一片冰冷的齑粉。

京城早已死寂。寻常民宅的窗纸都被风雪糊得严严实实,偶有漏风的缝隙,透出的一点烛火也被风卷得摇摇欲坠,像濒死之人的最后一口气。街角的灯笼被雪压塌了大半,只剩焦黑的木骨在风中晃荡,发出“吱呀”的哀鸣,雪地里的脚印刚踩出来,转瞬就被新雪填平,连一点人迹都留不下。唯有皇城西北角的兵部衙署,还亮着一盏孤灯,像黑暗瀚海里的一叶破舟,在风雪中勉强支棱着。

衙署的院落早已被雪埋了半截,檐下的冰棱足有尺许长,尖尖的像倒悬的刀,映着署内漏出的微光,泛着森冷的寒。两株老槐的枝桠光秃秃的,被雪压得弯下腰,枝梢的积雪时不时“噗”地掉下来,砸在积满雪的台阶上,闷响一声便没了踪迹。朱漆的署门虚掩着,门缝里钻进来的风卷着雪,在门槛边堆起小小的雪丘,像一道白色的囚笼。

跨进署门,寒气更甚。地面的青砖缝里嵌满了冰碴,走上去“咯吱”作响,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廊下的灯笼只剩半盏,灯纸被风刮破了好几个洞,烛火在里面疯狂打转,投在墙上的光影忽大忽小,像鬼魅的影子在爬。院子里的兵符库房紧闭着,沉重的铁门包着铁皮,在风雪中泛着青黑的光,门环上的铜绿被雪水浸得发亮,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冷硬。

最里间的文书署,是这满院寒寂里唯一的“活气”——一盏烛火燃在案头,灯芯结着寸许长的焦花,像一根凝固的血泪,偶尔“啪”地爆开,溅出细碎的火星,落在摊开的宣纸上,瞬间就灭了,只留下一点焦黑的印。烛火的光很弱,勉强照亮案上堆叠如山的军报,那些纸页被雪水浸得发皱,边角卷着毛,上面“大同卫冬衣短缺”“宣府卫粮饷告急”的字迹,是用松烟墨写的,墨色沉郁,像凝在纸上的血。

案边立着一个半旧的炭盆,里面的炭早已燃尽,只剩几星暗红的灰烬,连一点暖意都散不出来。空气里弥漫着墨汁的冷香、纸张的霉味,还有从窗缝钻进来的雪气,三种味道搅在一起,呛得人喉咙发紧。窗纸被风雪打得“呜呜”作响,像有人在外头哭,又像无数只手在抓挠,每一声都透着让人头皮发麻的诡异。

案头的粗瓷茶碗倒在一边,碗底的残茶早已冻成冰,粘在桌面上,要用力才能抠下来。旁边放着一把狼毫笔,笔尖干得发脆,蘸墨的瓷碟里,墨汁结了一层薄冰,映着烛火的光,像一块碎裂的黑玉。最显眼的是案角的铜锁,那是兵符库房的钥匙,沉甸甸的,上面刻着兵部的鎏金印鉴,在昏暗中泛着冷硬的光,仿佛锁着的不是兵符,是整个大吴的命脉。

忽然,风猛地变了向,卷着更大的雪片撞在窗纸上,“哗啦”一声,窗棂晃了晃,烛火瞬间被压下去大半,殿内的黑暗像潮水般涌上来,差点将那点微光吞没。案上的军报被风吹得翻卷起来,“哗啦啦”的声响在死寂的署内格外刺耳,露出底下压着的《京营换防名册》,上面谢渊用朱笔圈出的“秦云”二字,在昏暗中像一点未干的血。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这窒息的寂静。那声音起初很远,混在风雪里,像闷雷滚过,渐渐越来越近,马蹄踏在冻硬的雪地上,发出“嗒嗒”的脆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紧接着,是甲片碰撞的“哐当”声,是有人跌跌撞撞跑过廊下的“咚咚”声,是撞开署门的“吱呀”声——

风雪顺着敞开的门灌进来,烛火剧烈摇晃,光影在墙上疯跑。一名戍卒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身上的甲胄沾着雪和泥,脸冻得通红,嘴唇发紫,刚要开口,便被寒风呛得剧烈咳嗽,手指着门外,半天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案后的于科猛地站起身,袍角扫过冻硬的地面,他望着那戍卒惊慌的脸,望着门外卷进来的雪片,望着案上摇摇欲坠的烛火,忽然觉得浑身的血都冷了——

这寒夜的风雪,从来不是自然的酷寒,是乱世的预兆;这署内的孤灯,从来不是寻常的光亮,是忠良最后的坚守;而这突如其来的惊骑,是千钧变局砸下来的第一记惊雷。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