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章 三万冬衣尘内库,谁怜枯骨倚城残(3 / 4)
,像要冻成冰坨。
大同卫的城楼早被风雪啃得不像样子。墙砖缝里的冰碴子冻成了尖刀,刮得人脸生疼。亲随赵五抱着件棉袄跪在雪地里,膝盖陷进半尺深的积雪里,棉袄的领口磨得发亮,棉花从袖口的破洞往外钻,像团冻僵的白絮。
"总兵..."他的声音被风撕得粉碎,牙齿打颤的声响比城楼下的箭镞声还密,"真、真就剩这件了。方才给三队的王二狗裹了裹,他...他身子都硬了,没气了..."棉袄上还沾着点暗红的冰渍,是王二狗咳出来的血冻成的。
赵谦站在垛口边,扶着冻得发脆的旗杆。旗杆上的"大同卫"旗早就被风撕成了条,此刻正裹着雪片抽打着城砖,发出"呜呜"的哭腔。他低头望去,城根下的雪堆像座矮坟,二十具冻僵的士卒尸体被北元兵用长矛挑着,在雪地里拖来拖去。有具尸体的胳膊垂着,手里攥着团灰扑扑的东西——是个没织完的毛袜,针脚歪歪扭扭,袜口还留着半截红线,想来是要给老娘当新年礼的。
"给...给巡西墙的周昂。"赵谦的喉结滚了滚,吐出的字带着冰碴。他的甲胄早就冻成了冰壳,抬手时关节"咔"地响了声,像要裂开。昨夜他摸了摸周昂的后背,棉甲薄得能透光,脊梁骨硌得手疼——那孩子才十七,爹是永乐年间守雁门的老兵,死前把儿子托付给他时说"让他多杀几个北元兵"。
风突然转了向,卷着雪沫子扑在脸上。赵谦望着东南方的居庸关,那里的雪雾浓得像化不开的墨。他知道,三万件冬衣就埋在那片雾里——李嵩的人半月前就该送到,可如今连个驿马的影子都没有。雪地里的脚印早被新雪盖了,盖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盖得住冬衣的去向,也盖得住城楼上越来越弱的呼吸声。
"冬衣迟发,可促其降。"李嵩密信上的字突然在眼前跳出来。赵谦猛地攥紧拳头,指甲嵌进冻裂的掌心,渗出血珠,瞬间就冻成了小红粒。原来那些"北元虚张声势"的话,那些"京营不日便到"的许诺,全是哄人的。他们要的不是守城,是让这满城兵卒冻成硬邦邦的尸体,好给"通敌"的罪名填些证据。
城下突然传来北元兵的哄笑。赵谦低头,看见那具攥着毛袜的尸体被一箭射穿了胸膛,箭杆上挂着块破布,是从大同卫的号衣上撕下来的。
而此刻的文华殿,暖炉里的银骨炭烧得正旺,热气裹着龙涎香漫了满殿。李谟捧着条嵌宝石的金带,腰弯得像张弓,膝盖几乎要碰到金砖地。"臣谢陛下隆恩!"他的声音又尖又亮,腰间的银钏随着叩拜的动作叮当作响——那声音脆得很,像极了昨夜他在镇刑司地牢里听见的,被冻裂关节的边军士卒在雪地上爬动的声响。
萧桓坐在暖阁里,手里捏着块暖玉,目光扫过李谟新上的《边情辑要》,上面"北元已退,边军安堵"的字样用朱笔圈了圈。"卿掌边监察有功,"他的声音隔着暖炉的热气传过来,有些发飘,"这金带配卿,正合身份。"
李谟抬头时,眼角的笑纹里还沾着点脂粉——是昨夜在李嵩府里喝庆功酒时,歌姬蹭上的。他望着殿外飘进来的雪片,突然想起今早玄夜卫来报,说大同卫的西墙又塌了丈余。但那又何妨?只要陛下信了"北元虚张声势",只要冬衣扣得够久,岳峰和赵谦那些碍眼的家伙,总会冻成城根下的尸体。
银钏又响了,像串催命的铃。李谟把金带往腰间紧了紧,暖炉的热气烤得他额头冒汗,可不知怎的,总觉得有股寒气从脚底钻上来,那寒气里,仿佛裹着大同卫城楼的风雪,和士卒们最后一声没喊出的"冷"。
片尾
《大吴史?刑法志》载:"德佑十三年腊月,大同卫冻毙士卒凡一千三百余人,皆因冬衣不继。风宪司验尸,见其肌肤青黑如靛,甲胄冻裂如碎瓷,指骨多有抠墙之痕——盖临死前犹欲攀城拒敌。
岳峰奏请追责李谟,疏言:'臣于雁门关得北元降卒供,其言也先见我军冻毙者众,笑谓'大吴自毁长城'。'然李嵩扣疏三日,反奏'岳峰夸大其词,欲沮挠边事'。萧桓终以'边情复杂,误判难免'定案,仅削李谟俸三月,令其'戴罪掌监察'。
时内库尚有冬衣五万件,贮于通州仓,因镇刑司'待核查'之令,至大同卫破城犹未启封。风宪司谢渊欲查仓廪,为诏狱署所阻,谓'非镇刑司会同不得入'。
及德佑十四年春,也先退军,大同卫残兵拾冻死同伴之骨,积于西墙下,谓'衣冢'。冢前石碣,周昂残部刻'三万冬衣,抵不过一纸谗言'十二字,旋为镇刑司凿去。"
卷尾
冬衣罢拨之祸,非独李谟之奸,亦由萧桓之惑也。北元也先部于德佑十三年秋已聚兵漠南,哨骑屡至大同卫境,此乃明摆之边情;边军冬衣"旧者十损六七,新者未补",风宪司九月即有勘察奏报,此乃确然之实情。然李谟以"残部虚张"惑主,李嵩以"边将邀功"附和,萧桓竟信之不疑,至数千士卒冻死于坚城之下——此非天意,实乃人祸。
李谟之《边情虚饰疏》,字字皆媚。其言"北元衣甲不全",实则也先部新得漠北诸部献马三千、皮裘万件;其言"边军冬衣足支",竟无视宣府卫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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