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 谁把军情藏纸底,忍教忠魂泣月寒(3 / 3)
案上的文书乱颤:"胡说!镇刑司的文书显示,你们有充足的军备!"周小五突然笑了,笑声里裹着血沫,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时露出块发黑的麦饼,霉斑像蛛网一样爬满表面。"刘大人认得这个吗?"他举着麦饼凑到案前,饼渣簌簌往下掉,"这是我们最后三天的口粮,还是张将军把自己的那份省下来的。镇刑司的粮,我们一粒没见着!倒是王显的人,上个月还来抢了我们窖里的三石麦种,说'这是朝廷的东西'!"
萧桓在文华殿召见岳峰时,案上摆着块阳曲卫的城砖碎片。砖上的箭痕深三寸,边缘还粘着半片甲叶——是张辅的副将李进的,他臂甲上的月牙纹沈炼认得。"岳峰,"萧桓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说,为何朕的士兵要饿着肚子守城?"岳峰免冠叩首,额头撞在金砖上"咚"的一声,血珠立刻渗出来:"陛下,非士兵之过,非守将之过,乃中枢之过!镇刑司以私废公,将边军救命粮挪作私用;朝臣以党误国,视疆场生死为棋局!若再不严惩,边镇将无一人肯用命,北境万里河山,终将沦为胡尘!"
李嵩突然哭喊着爬上前,朝服前襟沾满泥污:"陛下!臣有罪,但罪不至死!念在臣辅佐陛下十余年的份上,饶臣一命!"谢渊厉声喝道,声音撞在殿梁上嗡嗡作响:"十余年辅佐?你辅佐的是你自己的腰包!阳曲卫五千军民的命,难道抵不上你一条命?"他呈上王显的供词,麻纸被血浸得发硬,上面"阳曲卫可弃,务必坐实岳峰'调度失当'之罪"的字迹,与李嵩平日的奏章笔迹分毫不差。
德佑三十三年冬,阳曲卫陷落案审结。王显斩于市,临刑前被阳曲卫幸存军民掷石击身;李嵩党羽二十三人或贬或杀,镇刑司掌印太监李德全被黜为净军;大同卫指挥使因"通同扣粮"被赐死。萧桓命谢渊重订《边镇监察法》,规定"风宪司可直接查核卫所粮饷,玄夜卫专司纠察渎职,凡扣压军情者,斩立决"。
岳峰奉命收复阳曲卫时,带着周小五等幸存士兵同行。城破处的缺口已用新砖补上,张辅等三将的牌位被供奉在新建的"忠魂祠",祠门题着萧桓御笔"不忘血债"。岳峰望着北境的风雪,突然将半枚和璧碎玉放在牌位前——那是周毅的遗物,如今又多了三个名字的温度。
片尾
《大吴史?边防志》续载:"阳曲卫收复后,帝命岳峰兼领山西都指挥使司,重修边墙七百里,增设烽燧三十处。谢渊巡边时,见阳曲卫士兵皆佩'忘饥'木牌,曰'每饭必思阳曲之难'。
德佑三十四年春,北元再犯阳曲卫,为岳峰设伏大败,也先仅以身免。自此终德佑朝,北元未敢再近雁门关。
王显家产查抄时,得镇刑司旧档,载李嵩党羽二十余年克扣边军粮饷计百万石,帝命悉发边镇,边军见之,哭声震野。"
卷尾
《大吴史?论》曰:"阳曲卫之陷,非力不敌,实政不举也。李嵩等以私党之利,蔽君主之明,视边镇为棋局,以忠良为弃子,其祸烈于北元之锋。当是时,若谢渊不持其正,沈炼不究其奸,岳峰不恤其痛,则北境之溃,可立而待也。
夫边镇者,国之手足;中枢者,国之腹心。手足受创,非腹心不知痛,乃腹心自剜之也。阳曲卫之难,明证'官官相护'之毒,足以溃城陷地;'上下相欺'之祸,更胜外敌百万。观谢渊持账册与李嵩对质于朝堂,血溅卷宗而色不变;沈炼入废墟搜罪证,腐尸环伺而心不摇——此皆抱'国存我存'之念,方有'拨乱反正'之力。
《军卫法》曰'将无粮则士必死,君无信则将必疑',阳曲卫之鉴,正在于此。后世帝王巡边,至阳曲卫必祭'忠魂祠',非仅吊三将之烈,实警'中枢失德,则边疆无宁'之理。故曰:守国者,守官心也;守官心者,守法纪也。法纪不弛,虽弱必强;法纪一溃,虽强必亡。"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