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8章 莫道权臣势力大,公道自在民心处(2 / 3)
上还沾着霉斑。
“好一个‘正在盘点’。”谢渊冷笑一声,声音在空旷的粮仓里回荡,“王布政使为了瞒天过海,倒是费了不少心思。”他转身对吓得脸色惨白的仓吏道:“去把司秤的仓吏叫来,再备十只麻袋,本宪要当场开囤称量。”
仓吏磨磨蹭蹭去了半晌,才领着一个白发老仓吏过来。老仓吏陈忠穿着打补丁的灰布短褂,双手在袖管里绞着,走路都在发颤,显然是被吓坏了。他哆哆嗦嗦地从墙角搬出官秤,秤杆是乌木的,被摩挲得油光发亮,秤砣是黄铜铸的,上面“布政司监造”的字样已有些模糊,边缘却异常光滑,像是被反复打磨过。
“就从那个最大的粮囤开始称。”谢渊指着最东侧的粮囤,那里的粟米堆得最高,看着最丰盈。陈忠抖着手解开粮囤绳索,用木瓢往麻袋里装粟米,瓢底磕在囤沿上,发出“咚咚”的轻响,每一声都像敲在他的心尖上。装满一袋后,他将麻袋挂上秤钩,手指在秤砣绳上挪了又挪,直到秤杆高高翘起,才颤声道:“大、大人,十斤整。”
谢渊却没看秤杆,目光死死盯着那枚黄铜秤砣:“把秤砣给我。”陈忠脸色“唰”地白了,双手捧着秤砣递过去,指尖抖得几乎握不住。谢渊接过秤砣,入手便觉分量不对——寻常十斤的官秤砣沉甸甸压手,这枚却轻飘飘的,掌心几乎感受不到压力。他掂量着秤砣,又细看秤杆刻度,突然对赵勇道:“去街上找个卖粮的小贩,借他的民间秤来,要那种用了多年、百姓信得过的老秤。”
“谢大人!”一声急促的呼喊传来,陕西巡抚胡宗宪快步走进粮仓,官袍下摆沾着黄沙,显然是急着赶来的。他看到地上的麻袋和秤,脸上挤出笑容:“大人查粮仓怎么不提前说一声?下官也好准备。这官秤是朝廷核验过的,精准得很,何必用民间的野秤?恐失了朝廷体面。”
谢渊抬眼瞥他,目光锐利如刀:“胡巡抚是怕民间的秤太准,称出不该有的亏空?”胡宗宪的笑容僵在脸上,嘴角抽了抽,强辩道:“大人说笑了,下官只是担心……”话未说完,赵勇已领着一个挑着粮担的小贩进来,小贩背着一杆旧秤,秤杆上刻着密密麻麻的铜星点,星点被摩挲得发亮,一看便是用了多年的老秤。
“你用自己的秤,称称这袋粮食。”谢渊指着陈忠刚称好的麻袋。小贩放下担子,麻利地挂上麻袋,移动秤砣,待秤杆平正时,他盯着秤星道:“回大人,这袋粮八斤半,不多不少。”
粮仓内瞬间一片哗然,几个跟着进来的灾民探头张望,脸上满是震惊。胡宗宪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厉声喝道:“胡说!官秤明明称的是十斤,定是你的秤不准!”
谢渊没理会他,拿起那枚黄铜秤砣递给小贩:“再称称这个。”小贩将秤砣挂上秤钩,仔细挪动秤绳,片刻后道:“大人请看,这秤砣标着十斤,实际只有九斤五两,差了五两呢!”
“原来如此。”谢渊将秤砣重重砸在地上,黄铜与青石板相撞发出“哐当”巨响,震得陈忠一哆嗦。“每秤少称五两,十斤便短少五斤,百斤短五十斤!朝廷拨的十万石赈灾粮,就被你们用这杆假秤‘称’没了两万五千石!”他指着粮囤里的干草,“再加上这些虚囤充数,亏空怕是不止这些吧!”
陈忠“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泪顺着皱纹往下淌,磕得额头青肿:“大人饶命!小的是被逼的啊!王布政使三年前就改了秤砣,还说谁敢对外说半个字,就卸了谁的胳膊、沉了谁的黄河!小的一家老小都在西安,实在不敢违抗啊!”
胡宗宪强作镇定地摆手:“谢大人,这不过是陈忠一人之言,或许是他私自动了手脚,不能一概而论。”
谢渊却转身对围观的灾民朗声道:“父老乡亲们!你们领到的粮食是不是都短斤少两?是不是总说‘仓耗太多’?今日咱们就用这杆民间的良心秤,把粮仓的粮食重新称一遍,看看究竟有多少粮食被贪墨了!”
灾民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有人抹着眼泪喊道:“谢大人为民做主啊!”数十个灾民涌进粮仓,有的搬麻袋,有的扶秤杆,连几个白发老人都颤巍巍地帮忙记数。寒风从粮仓大门灌进来,卷起地上的谷糠,却吹不散人群中的热望。
连续三天,粮仓里都挤满了查粮的百姓。谢渊带着玄夜卫校尉和灾民,用那杆民间老秤逐一称量每个粮囤的粮食。随着一袋袋短少的粮食被搬到空地上,亏空的粟米堆成了小山,金黄的米粒在阳光下闪着光,却看得人心头发沉——细数下来,亏空竟达三万石之多!
陈忠看着堆积如山的亏空粮食,终于彻底松了口,哽咽着道出实情:“这些年,王布政使每年都借着‘仓耗’的名义克扣粮食。一部分送给魏大人的门生,打点关系;一部分卖给盐商张茂德,换成银子;剩下的就和胡巡抚分了……小的们每月能多领两斗米,哪敢说半个不字?”
“魏大人?哪个魏大人?”谢渊追问,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沉重。陈忠抬起布满泪痕的脸,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就是吏部尚书魏庸大人……王布政使是他的门生,每年秋收后,都要亲自押五千石粮食送往京师魏府,说是‘孝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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