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章 黄水滔天屋半沉,官仓银米暗生尘(2 / 3)
朝廷请拨续银。”谢渊没接话,转身让赵勇取出一卷黄纸,“啪”地贴在城隍庙斑驳的墙上——那是朝廷赈灾银的明细清单,用小楷写得工工整整:“德佑二十一年八月初六,朝廷拨赈灾银十万两,指定购粮五千石(每石价银二两)、购布三千匹(每匹价银五钱),经办人:玄夜卫校尉赵勇、河南府通判李诚……”
“百姓们都来看!”谢渊扬声道,声音在空旷的庙前回荡,“这是朝廷给你们的救命钱,该买多少粮、多少布,清单上写得明明白白!往后每日发粮发布,都在这墙上贴明细,少一粒米、一尺布,你们就来找我谢渊!”百姓们涌到墙前,指着清单议论,有人用冻裂的手指抚摸着“五千石粮”字样,泪水顺着布满皱纹的脸往下淌:“活了一辈子,从没见过官老爷把银子亮给咱们看……”周瑞站在一旁,看着百姓们激动的神情,手心沁出冷汗,悄悄对身旁的刘三使了个眼色,刘三心领神会,趁乱溜出了人群。
勘察河堤的第三日,谢渊沿着溃口往东步行丈量。日头毒辣,晒得泥地发烫,麻底鞋早已磨穿了洞,尖锐的石子硌得脚趾生疼,血珠渗出来,和泥水混在一起,在地上留下淡淡的红痕。他却顾不上这些,用树枝在泥地上一笔一划记录:“溃口东段三十丈,石块标号混乱,多为碎石,无监工印记;中段十五丈,填土内掺芦苇,夯实不足,有明显空洞;西段十丈,木桩腐烂发黑,显是旧料复用……”
正记着,赵勇匆匆跑来,手里捧着一本账册:“大人,玄夜卫在刘三的账房搜着的,去年修堤的石料款,有三万两没记去向!”谢渊接过账册,封面写着“黄河堤修造支出账”,翻到“石料款”一栏,墨迹发黑发僵,与其他页的墨色明显不同。他取出识墨石,在砚台里蘸了点清水,轻轻擦过纸面,原本发黑的字迹渐渐淡去,露出。”——竟是用镇刑司特制的硫黄墨掩盖了原迹。
当晚,谢渊宿在堤岸旁的破龙王庙。庙顶漏雨,他就在墙角铺了层干草,借着油灯昏黄的光核对账册。油灯芯“噼啪”爆了个火星,溅在他手背上,他浑然不觉。萧桓(随驾赈灾)披着蓑衣走进来,见他正用一块粗布擦拭脚底板,布上沾着血和泥,脚趾缝里还嵌着小石子。“大人何苦这么折腾自己?”萧桓递过伤药,“让周瑞派人查勘便是,何必亲自动手?”
谢渊接过伤药,倒出一点涂在磨破的脚趾上,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却笑了笑:“陛下,他们查勘?周瑞与刘三穿一条裤子,赵奎收了贿银,让他们查,只会把碎石说成条石,把贪污说成‘周转’。”他指着账册上识墨石显露出的字迹,“您看这‘分润三万两’,每一两都沾着百姓的血泪。去年冬若用足三十斤的条石,今年溃口便不会这么大;赈灾银若如实发放,百姓便不会喝这清水粥。这不是天灾,是人祸啊!”
周瑞见谢渊查得越来越紧,连夜让人给镇刑司千户赵奎送了封信。次日一早,赵奎就带着十几个校尉闯到破庙,腰间佩刀“哐当”撞着甲胄,进门就喊:“谢大人!镇刑司接匿名举报,说有人伪造账册诬告河工头,还请您把账册交出来,由我们依法查办!”谢渊正低头整理查勘记录,闻言慢慢抬头,目光冷得像冰:“赵千户是来替周瑞、刘三抢账册的?”他拿起账册,“这上面的硫黄墨,与你们镇刑司的‘速干墨’成分一致,要不要让玄夜卫验验?”赵奎脸色“唰”地白了,嗫嚅着说不出话,带着校尉悻悻而去。
当晚三更,两个蒙面人翻墙潜入破庙,刚摸到谢渊的账册,就被埋伏的玄夜卫按倒在地。摘招不招?”赵勇按住其中一人的头,往泥地上按。那人疼得直叫:“是刘三让我们来的!他说抢不到账册就灭口,还说事成之后给我们五十两银子跑路!”
五日后,开封府衙的公堂灯火通明。谢渊端坐堂上,案头摆着三样东西:一块十斤重的碎石、一本硫黄墨掩盖的账册、一双磨破的麻底鞋。周瑞、刘三、赵奎被押上堂,镣铐拖在地上“哗啦”作响。周瑞梗着脖子喊:“谢渊!你无凭无据,敢擅押朝廷命官?”
“凭据在此。”谢渊让张老汉上堂,“张老汉,你说说去年修堤时,刘三用的什么石头?”张老汉撩起裤腿,露出一道长长的疤痕:“回大人,是碎石!小老儿亲眼见他拉着碎石充条石,还看见他给周大人送银子,用红布包着,足有半麻袋,送进了巡抚衙门后堂!”刘三一听,腿一软就跪了:“是周瑞逼我的!他说‘河堤修得太结实,下次就没银子赚了’,让我故意用碎石……”
谢渊又举起账册,用识墨石在“石料款”一栏重重一擦,“刘三与周瑞分润三万两”的字迹清晰显现:“周瑞,这是不是你的笔迹?”周瑞看着那行字,嘴唇哆嗦着,突然瘫在地上,面如死灰。赵奎见状,知道瞒不住,哭喊着招供:“是周瑞给了我五千两,让我压下百姓诉状……”
结案后,谢渊立刻上奏朝廷,请拨续银二十万两,亲自带着玄夜卫和百姓代表去粮铺、布庄采购。发粮那日,城隍庙前摆起长桌,白花花的糙米、厚实的棉布堆得像小山,百姓们领到时,捧着粮袋给谢渊磕头,额头磕在泥地上“咚咚”响。谢渊连忙扶起他们,裤脚沾着的泥蹭到百姓衣上,他却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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