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成尘(2 / 3)
>朝堂瞬间成了对峙的疆场。保谢派的官员纷纷展开手中的文书:赵衡举着《盐法新则》,上面满是边军将领的朱批赞语;李默捧着《查案札记》,纸页间还夹着查案时的物证草图;几位御史展开《军饷册》,红笔标注的"盐利充饷"字样密密麻麻。倒谢派则攥紧《防火制》《失察条款》,句句不离"证物焚失当严惩办"。
殿内的烛火在龙纹柱上跳动,将两派的影子投在金砖上:保谢派的绯色官袍影子挺拔如松,倒谢派的皂色官袍影子却在柱后缩成一团。无声的角力在晨光与烛影间蔓延,连檐角的铜铃都似被这张力绷紧,悬在半空迟迟不响。
德佑帝接过赵衡的奏折,指尖抚过封面十八个鲜红的官印,朱砂的暖意透过宣纸传来。当指腹触到李大人的签名时,他忽然停住——那字的捺笔格外用力,墨色沉郁,仿佛蘸了更重的决心,连纸背都透出淡淡的印子,与旁人格外不同。
他缓缓翻开奏折,鎏金的折页在晨光中轻响,里面整齐夹着三样物事。最上面是《谢渊功过录》,牛皮封面已磨出毛边,每笔功绩旁都盖着三法司的朱印:"清退盐引赃银二十万两"旁是户部的方印,"整肃舞弊商号三十七家"旁是刑部的圆印,"九边马政增补给"旁是兵部的骑缝印,红黑交错,凿凿有据。
中间是林缚抄录的《分赃录》残页拓本,"代王分润"四字虽被火舌舔得模糊,却用朱红细线与陈文《三法司会审录》的批注连缀:"正德十二年冬,代王府长史确以'分润'为名提盐引三千",墨迹旁还粘着半片盐引残角,角上的飞鹰纹缺痕与拓本暗合,形成严丝合缝的证据链。
最的指印红得像未干的血,有的指印歪歪扭扭,显然是士兵们冻裂的手指按的,最末页盖着大同卫指挥使萧枫的官印,印泥旁题着"边军十万,皆愿为谢大人证",笔锋刚劲,带着边关的凛冽。
"陛下,"赵衡的声音带着哽咽,霜白的鬓发在晨光中微微颤抖,"臣等今日跪奏,保的从来不是谢渊这个人,是'功不抵过、过不掩功'的国法底线!是'清官能容、奸佞必惩'的朝堂公道!"他目光陡然扫过倒谢派,声音陡然清亮,"他们揪住'证物遭焚'不放,怕的不是谢渊失职,是怕他顺藤摸瓜,查到三虎案的根子——查到镇刑司与宗室私通盐引、暗换战马的勾当!"
"你...你血口喷人!"张谦的脸瞬间涨成绛紫色,指着赵衡的手都在发抖,却被德佑帝抬手制止。皇帝的目光已从保奏名单移到案头那叠上月的弹劾章疏上,指尖捻起李嵩的弹劾原稿,在"弹劾理由"栏发现一行极浅的小字批注:"暂疑待查",墨迹淡得几乎要看不清,显然是落笔时心有犹豫,迫于压力的违心之笔。他又翻出另外六位前弹劾者的章疏,竟都在相似位置藏着"待核存疑"的小字,像一颗颗不敢大声说话的良心。
德佑帝放下奏折,冕旒后的目光掠过朝堂,见保谢派的官员脊梁挺得笔直,倒谢派却纷纷低头避开他的视线。他忽然轻笑一声,这笑声不高,却在寂静的朝堂里格外清晰,像春风吹散了积雾。"众卿的心思,朕都懂。"他指尖在"谢渊"二字上轻轻一点,墨色与朱印交叠,"保奏的是公道,弹劾的...未必是真心啊。"
"众卿既说谢渊失职当罚,"德佑帝放下奏折,冕旒后的目光缓缓扫过群臣,声音不高却震得檐角铜铃轻响,"那朕问诸位:若谢渊去职,谁能接这九边马政?"
话音落地,朝堂瞬间死寂。张谦张了张嘴,想说"刑部可派员接管",却想起自己去年主理的宣府马市账册错漏百出,被言官弹劾"昏聩无能";几位武将低头看靴,边军都知谢渊的"验马三法"(观齿、查蹄、试速)无人能及,换谁去都镇不住那些虚报马匹的商号;连最擅长推诿的礼部侍郎,都悄悄往后缩了缩——谁都清楚,王林案后九边马政能起死回生,全靠谢渊盯着盐引换战马,查缺额到每个卫所,连瓦剌商都怕他三分。
德佑帝的目光从保谢派的坚定,扫过倒谢派的嗫嚅,最后落在谢渊空荡荡的朝位上。那里的金砖还留着淡淡的鞋印,是昨日谢渊站过的地方。晨光从殿门涌进来,将"正大光明"的匾额照得透亮,皇帝突然提起朱笔,在保奏折与弹劾折上圈出同一个名字,力道之重,几乎戳破纸背:"谢渊。"
"谢渊虽有失察之过,然查案有功,保境有绩,"德佑帝掷地有声,"着罚俸三月,仍掌风宪事,续查王林余党!"他将保奏折递给内侍,"此折存档,让后世看看,大吴的朝堂,终究容得下直臣!"
片尾
退朝时,霜花已在阳光下融化,赵衡望着保奏的奏折被内侍收起,白发上的水珠折射出彩虹。曾弹劾谢渊的李嵩走过来,两人相视一笑,无需多言——他们保的从来不是某个人,而是"功过分明"的国法底线。
倒谢派的官员低着头匆匆离去,张谦的袖中掉出半张纸条,被风卷到阶前,上面是"三虎余党盼谢渊倒"的残字,墨迹慌乱,像极了他们此刻的心境。而风宪官署的废墟旁,谢渊正对着陈文赠的《会审录》发呆,林缚匆匆跑来,手里捧着保奏折的抄本:"大人,朝堂保奏的折子,能堆满半间屋!"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