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3章 莫言天道多迟滞诏狱霜寒照九原(2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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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马。

"

沈炼指着其中一页,"

那些火药,本该填在岳峰守的偏头关炮眼里。

"

李谟的目光扫过账册边缘的墨迹,那是他用镇刑司专用的狼毫笔写的,笔锋与他当年给永熙帝写的贺表如出一辙——那时他总在想,同样的笔墨,写"

忠君"

与写"

通敌"

,为何竟如此相似。

牢房外传来狱卒的喝骂,是刘三在隔壁嚎叫。

那个当年在他面前唯唯诺诺的小吏,此刻正哭喊着"

都是李谟指使"

李谟突然笑了,笑声撞在铁窗上弹回来,碎成无数片——他想起自己教刘三如何在粮账上做手脚时,曾拍着他的肩说"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却不知这小节,终将变成压垮自己的巨石。

沈炼将一叠卷宗推到李谟面前,最上面是岳峰的案卷。

照片里的青年将军穿着洗得白的战袍,眉眼间带着倔强,与他临死前被北元兵拖拽的画像重叠在一起。

"

岳将军的儿子才七岁,"

沈炼的声音低沉,"

昨天在忠烈祠前,抱着这块吴字砖不肯撒手。

"

卷宗里还夹着周明的绝笔,用烧黑的木炭写在牢房墙壁上:"

吾死不足惜,恐岳将军后无继者。

"

李谟的手指抚过那些歪扭的字,突然想起周明当年考中秀才时,曾拿着文章来请教他,眼里的光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

而他,却亲手将这束光掐灭在镇刑司的酷刑下。

雨又下了起来,敲打着诏狱的琉璃瓦。

李谟听见远处传来钟声,是忠烈祠的晨钟。

他知道,那些被他构陷的冤魂,此刻正随着钟声在关山间游荡。

而他的供词,终将刻在石碑上,与岳峰的血书、周明的砖刻一起,在岁月里泛出冷冷的光。

沈炼拿出的最后一份证据,是永熙帝亲赐的"

忠勤"

匾额拓片。

当年李谟靠着构陷岳忠泰换来这份恩宠,如今拓片上的金字已斑驳,露出底下被虫蛀的木痕。

"

你以为攀附宗室就能高枕无忧?"

沈炼将拓片摔在他面前,"

那些收过你银粮的亲王,此刻正在宫里写你的罪状。

"

李谟想起德佑十年那个上元节,他在王府里献北元产的狐裘,亲王笑着说"

李大人真是我大吴的栋梁"

那时他以为抱住了靠山,却不知这靠山早已被他的贪婪蛀空。

如今铁窗内外,只有他自己的影子与那些冤魂相伴,而宗室的恩宠,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碎得连声响都没有。

当沈炼念出"

岳峰"

二字时,李谟终于崩溃了。

他趴在地上,用头撞着青砖,血混着泪水淌在供词上,将"

十年通敌"

四个字泡得胀。

"

我招我全招"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从永熙三年如何收北元第一笔银子,到德佑十四年如何让王迁引敌入大同,每个字都像刀,割着他早已麻木的良心。

狱卒拿来笔墨,他用带血的手指蘸着朱砂,在供词末尾按下指印。

那红色像极了岳峰血书上的颜色,也像周明砖刻上的指痕。

李谟突然明白,这些年他用银粮喂养的,不仅是北元的狼,更是自己心里的鬼。

而此刻,这鬼终于要被忠良的血烧死了。

沈炼收起供词时,晨光正透过铁窗照在李谟脸上。

他看见李谟的鬓角已有了白,与十年前那个意气风的镇刑司缇骑判若两人。

"

陛下有旨,念你招供全情,免你族诛。

"

沈炼的声音没有波澜,"

但你贪墨的每一两银子,都要从你家产里扣出来,送到大同卫充军饷。

"

李谟望着墙上的影子,像个被抽走骨头的木偶。

他想起镇刑司的酷刑,那些他曾用来对付忠良的枷锁、烙铁,此刻正等着他。

但他不怨,因为他知道,比起岳峰在钟楼受的苦,比起周明在狱中的煎熬,这点刑罚,算不了什么。

最后的时刻,李谟请求见岳峰的儿子一面。

沈炼没有答应,只给了他一块从十字街捡来的砖,砖上的血迹已干,却仍能闻到淡淡的铁锈味。

李谟将砖贴在胸口,仿佛听见大同卫的风声,夹杂着岳峰的怒吼、周明的叹息,还有那些冤魂的哭泣。

铁窗在身后关上,李谟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条黑色的烟,缠绕着诏狱的梁柱。

他终于明白,这十年的奸佞,不是因为刑罚不够酷,也不是因为宗室不够可靠,而是因为人心一旦黑了,就再也照不进光来。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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