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9章 最叹孤臣持旧诏君心已隔万重墙(4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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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角的铜铃,总在那时响得格外急,像谁在喊忠勇二字,穿破了关墙的风。

"

这年冬,岳峰在城楼捡到片烧焦的金箔,是从京城飘来的——那是先帝令牌上的鎏金。

他将金箔贴在《宣府防务图》的"

雁门关"

处,那里有个针孔,是十年前中箭的地方,如今被金箔盖着,像块疤。

片尾

《大吴史?萧桓本纪》载:"

德佑十五年冬,北元夜狼部复以三万骑寇宣府,破龙门关,直抵西城楼下。

岳峰凭孤城拒敌三月,矢尽则拆屋为薪,粮绝则煮铠弩筋胶,士卒多冻饿而亡,终未肯降。

时大同卫总兵王庆闻报,夜开阳和口,令三千戍卒负粮逾界,每人背麦三石,踏雪行百里,至宣府卫时,冻毙者二十余。

戍卒叩城门曰:虽无先帝令牌,不敢忘元兴年间共守雁门之约!

岳峰登楼见之,解佩刀掷下,曰以此为凭,他日若有追责,我一力承担。

事闻于朝,李嵩奏王庆私通边将,违《神武律》"

卫所不得越界"

条,请诛之。

帝萧桓默然良久,终批边军护境,姑免罪,镇刑司缇骑已至大同卫界,得旨乃还。

"

卷尾

先帝令牌的起落,实为大吴中叶君权与将权角力的缩影。

元兴帝萧珏赐牌时,正逢北元屡犯,故诏"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是知边事瞬息万变,需予疆臣临机决断之权;萧桓焚牌之际,四海初定,却深惧"

边将拥兵自重"

,故收权于内,是怕重蹈魏王萧烈之覆辙。

一枚鎏金牌,刻着两代帝王的权衡,也映着岳峰的宿命——他持牌调兵是守土之忠,却被指为"

挟先帝以胁朕"

;他弃牌待罪是顺君之礼,又难护满城将士之命。

镇刑司的罗织如织网,谢渊的力辩似撑舟,朝堂的喧嚣若潮涌,终不及萧桓那声"

宁失一卫,不纵一将"

的低语来得刺骨。

君心与将心之间,从来隔着道看不见的墙:墙内是"

朕即天下"

的绝对权威,容不得半分僭越;墙外是"

保境安民"

的朴素忠诚,经不住反复猜忌。

先帝的令牌,不过是墙上一道暂裂的缝,风过时能透进些许旧恩,风停了便只剩冰冷的砖石。

多年后,宣府卫的老兵们围坐在晒粮场,还会说起那枚被焚的令牌。

说它烧起来时,火星飘了三天三夜,有的落在漠北的草原上,有的落在大同卫的雪地里,像无数战死的魂灵在看着。

他们说不清"

僭越"

与"

权变"

的道理,只记得那年冬天,三千大同兵踏着没膝的雪来,背上的麦袋结着冰,喊"

岳将军"

的声音却热得能化雪。

原来比令牌更重的,从来都是人心——是边卒"

宁冻死不违旧约"

的执念,是王庆"

甘担罪责送粮"

的决绝,是岳峰"

佩刀作质"

的担当。

这些藏在账簿与律法之外的温热,才是大吴边疆真正的屏障。

正如元兴帝在令牌背面刻的那句隐文(后为谢渊在档案中现):"

兵可调,权可收,唯民心不可负。

"

而萧桓晚年,常独对那枚重铸的令牌呆。

李德全曾见他用指尖摩挲牌面,叹曰:"

当年若信岳峰,何至于此。

"

彼时宣府卫的粮仓已堆起新麦,只是再也没人用"

定北"

二字作令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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