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莫谓征调容易事一斛一粒是民艰(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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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最后停在军需册“三月告竭”

的红章上。

指腹下的纸页因常年翻阅有些脆,每一页都像在无声诉说着艰难。

他抬眼时,目光扫过李肃挺直的腰杆,那绯色官袍下藏着的虚报、结党、中饱私囊的龌龊,在账册的铁证前无所遁形;再看向谢渊青袍上的褶皱、王佐白的鬓角,他们话里的逆耳忠言,字字都砸在民生与国本的要害上。

指尖无意识地在御案上轻轻叩击,出“笃、笃”

的轻响,像在与先皇永熙帝的教诲共鸣——“军旅之事,可败于敌,不可败于粮;治国之道,可失于战,不可失于民”

,那年他侍立永熙帝病榻前,先皇枯瘦的手指攥着他的手腕,一字一句的嘱托此刻仍在耳畔回响。

御案上的边报还摊着,大同总兵周毅“粮尽则军溃”

的急语刺得他眼疼,百姓的口粮与将士的军粮,从来都不是二选一的难题。

“李尚书所奏地方征调二十万石,着暂不议。”

萧桓的声音打破了殿中的死寂,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每个字都像从深思熟虑的心底捞出,“山东、河南灾情未平,百姓仓廪已空,生计要紧,即日起不得强行征调一粒粮食。”

他转向王佐,目光柔和了些许,带着信任:“王尚书,户部即刻核查各边镇现存粮草,制定‘分区支用’之策:北疆大同、宣府优先支用本地官仓粮,不足再从京师太仓调拨,减少长途转运损耗;南疆钦州、凭祥就近从广西梧州仓、广东雷州仓取用,漕运司需派快船护送,确保粮道畅通。”

接着看向谢渊,眼神里带着期许:“谢御史,你协同漕运司郎中、兵部车驾司主事,三日内需亲赴南北粮道要冲核查——北疆查雁门关至大同的山路损耗,南疆查梧州至钦州的瘴江霉变,汇总成《粮运优化策》,务必拿出减耗、防劫、保粮的实招,朕要的是能落地的法子,不是空文。”

最后目光落在李肃身上,语气陡然严肃,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兵部不得再提强征民粮。

你与户部共商‘以工代赈’之法——从山东、河南流民中招募运夫,日给粮二升、钱三文,既解运夫短缺之困,又济灾民无食之苦,两全其美。

若再敢强征,朕唯你是问。”

三道旨意层层递进,每句都敲在要害上,檀香在凝滞的空气中缓缓流动,殿中连呼吸声都轻了许多。

“臣遵旨!”

王佐与谢渊齐声应道,声音沉稳有力。

王佐紧绷的肩膀终于松了些,捧着账册的手不再颤抖,眼角的皱纹里都透着一丝释然——总算不用强征民粮,这颗悬了一夜的心能稍稍放下了。

谢渊躬身时,青袍的褶皱里滚落一滴汗珠,落在金砖上悄无声息,他知道这道旨意背后的分量,三日核查粮道,容不得半分差错。

李肃站在原地,脸色青白交加,像被寒霜打过的菜叶。

他张了张嘴,想辩解“以工代赈效率低”

,却在萧桓锐利的目光下把话咽了回去——皇帝既已点破强征背后的私弊,再争只会引火烧身。

最终他只能僵硬地躬身,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不甘:“臣……遵旨。”

他心里清楚,这场粮草之争自己输得彻底,不仅输在账册的铁证上,更输在皇帝已看透他那点结党营私的心思,山东征调的算盘,怕是再难打响了。

谢渊捧着账册退回文官列时,后背的朝袍已被汗水浸湿,紧贴在脊背上凉丝丝的。

他悄悄攥紧了手中的巡按录,指节因用力泛白——这只是暂时稳住了局面,粮草的缺口仍在,运粮的山路仍险,兖州的流民仍在挨饿,每一处都像悬在头顶的利剑,稍不留神就会落下。

殿中檀香依旧缭绕,却掩不住空气中弥漫的焦虑。

王佐翻看账册的手指在“分区支用”

处反复摩挲,盘算着如何调度才能减少损耗;几位武将低头私语,讨论着“以工代赈”

的运夫是否可靠;连最主战的忻城伯赵武,也皱着眉盯着舆图上的粮道,显然明白“饿着肚子打不了胜仗”

的道理。

所有人都在檀香的青烟里沉默着,心里清楚:粮草这道坎若过不去,再激昂的战策,也只是纸上谈兵。

片尾

散朝后,谢渊刚走出紫宸殿,就被户部侍郎周忱拉住。

周忱压低声音,递给他一张纸条:“谢御史,这是山东兖州府流民聚义的密报,巡按御史不敢上奏,托我转交——李肃与李侃勾结,已暗中派缇骑抓捕流民领,恐要激起大变。”

谢渊展开纸条,上面“百姓食观音土,官逼民反”

的字迹触目惊心。

他攥紧纸条,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心里清楚:粮草之困不仅是数字账,更是民心账,这场仗若要打,先要算清的,是百姓的生存账。

卷尾

《大吴史?食货志》载:“德佑二十九年九月十四廷议,兵部请征地方粮二十万石,左都御史谢渊以‘漕运耗损过半、地方灾歉’驳之,引漕运册、巡按录为证,辞切情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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