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欲加之罪何患无铁骨冰心照汗青(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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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语

《大吴会典?太庙》载:"

凡宗室重罪案宗,需缮写罪证三副本,一藏皇史宬,一奉太庙祧庙,一存刑部司寇房。

封匮用玄铁锁,灌以匠人血融铜汁,非御史台金吾卫合符不得启封。

"

永熙三年八月廿七,寅时初刻。

太庙祧庙的铜灯在晨雾中明明灭灭,谢渊立在太祖皇帝的十二旒冕服画像前,獬豸补服的下摆垂落如瀑。

他的指尖轻轻抚过御笔真迹"

刑赏忠厚之至论"

,目光在"

刑"

字末笔的顿挫处停留——金匮上的玄铁锁芯泛着冷光,里面封存的三十七具匠人骨殖,每具指骨上的火漆灼痕,在铜灯下投出细碎的影,如同他这些年查案路上,留下的斑斑血印。

欲加之罪何患无,铁骨冰心照汗青

永熙三年八月廿七,卯时正刻。

太庙享殿的沉香气息裹着晨露的清凉,谢渊手捧描金漆匣,掌心沁出的冷汗将匣面的金漆都洇出了浅痕。

匣中《萧烈朋党录》的纸页间,夹着三十七片指甲盖大小的匠人骨殖,边缘的细密刻痕,是匠人临终前用牙齿咬着碎瓷片刻下的——他认得这些刻痕,就像认得自己掌心被毛笔磨出的老茧,那是青龙山矿洞的王老汉、砖窑的陈六、私矿的李五……三十七双手,三十七道断指之痛,此刻都凝在这小小的骨片上。

他抬眼望向台阶下的礼部尚书周廉,对方蟒纹补服上的银线在晨光中闪烁,却遮不住眼底的慌乱,眉尖紧紧蹙着,像在纠结该如何开口阻拦。

"

御史大人,"

周廉的声音有些颤,却又强撑着倨傲,玉圭在手中攥得太紧,指节都泛了白,"

宗室之事,关乎天家体面,岂可与匠人贱籍……"

"

天家体面?"

谢渊打断他,声音里带着刺骨的冷,手掌重重敲在金匮上,回声震得享殿梁上的灰尘簌簌掉落,"

太祖皇帝开国时便说犯法者,虽亲必惩,此刻太祖御笔就在此处,周大人是看不见么?"

他掀开匣盖,三十七具指骨在晨光中泛着青白,每一根都短了一截,断口处的骨茬还带着灼烧的焦黑,"

这些,是青龙山矿洞三十七名匠人被斩断的右手食指!

他们中,有的刚满十二岁,有的已近花甲,却都因魏王府一句铸器缺料,被生生斩断手指!

"

他喉结滚动,砖窑废墟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匠人的血、燃烧的窑火,此刻都化作胸口的一团火,"

周大人每月收受的千两宗藩体面银,每锭银子底部的浅凹血痕,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那是匠人断指时,血珠渗进模具留下的印记!

"

周廉的脸瞬间煞白,手中的牙笏"

当啷"

落地。

他望着金匮内的指骨,三年前魏王府长史递来银锭的场景如潮水般涌来——那时他只当是普通的铸币瑕疵,如今想来,每一道浅凹都是一声惨叫,每一滴血痕都是一条人命。

他忽然想起,自己的次子戴着和田玉扳指炫耀时,那扳指的温润触感,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铁,烫得他浑身颤。

谢渊从袖中取出《匠人血税账》,账册边缘的孔雀蓝水渍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去岁霜降,周大人为次子纳征,收下的五千两体面银,"

他的手指划过泛黄的纸页,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重得像千钧,"

换来了那枚翡翠扳指吧?可知道,这五千两银子,是匠人李五被斩断三根手指,在砖窑烧了三年砖才换来的?"

"

你……"

周廉盯着谢渊眼中的冷光,忽然想起那年砖窑大火。

那时他途经现场,看见一个年轻御史跪在焦土上,怀里紧攥着一卷边缘焦黑的谏章,指缝间渗出的血渍染红了章"

匠人血书"

四字,面前横陈着几具烧得蜷曲的尸体——此刻他才惊觉,那具右手食指残缺的遗骸,正是如今封入金匮的匠人陈六。

他望着谢渊手中翻动的《匠人血税账》,册页间飘落的矿渣与当年砖窑废墟的残烬别无二致,那些被他视作"

官场常例"

的"

体面银"

,此刻在眼中都化作了匠人断指时飞溅的血珠,颗颗砸在他“良心”

上,让他喉头泛起腥甜。

永熙帝的步辇声从殿外传来,谢渊趁机将《朋党录》与骨殖装入金匮。

玄铁锁"

咔嗒"

扣合的瞬间,他将砖窑案的匠人断指骨插入锁芯——那节指骨的关节处,斜切面的角度,与周廉袖口翡翠扳指的雕纹竟分毫不差。

这不是巧合,是私军砍断匠人手指时的力度,是逆党罪行的铁证,是天网恢恢的印证。

片尾:

申时初刻,谢渊独坐太庙西庑,听着祧庙传来的锁匠加固金匮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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