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牛困人饥日已高市南门外泥中歇(1 / 2)
卷语
《考工记?匠人》云:"
匠人营国,方九里,旁三门。
"
然营国之匠,竟以木屑为粮,以鞭痕为衣,此非匠人之力不逮,实乃贪墨之徒剜肉补疮。
谢渊踏碎砖砾而入工棚,见饼中草根与心中怒火齐燃,袖中《吴律》与腰间寒梅同振——恰如白乐天笔下卖炭翁"
心忧炭贱愿天寒"
之苦,今日民工之艰,亦在断砖残饼间,照见太府寺硕鼠之形。
牛困人饥日已高,市南门外泥中歇
永熙三年五月初一,辰时初刻。
皇城工地的黄尘漫过雉堞,夯杵起落声震耳欲聋,二十余民工围坐在草席旁,手中饼子在晨风中簌簌落屑。
谢渊的皂靴碾碎半块掉在地上的"
粟面饼"
,惊起的群雀扑棱而至,啄食数口后却振翅惊飞——饼中麸糠仅三成,其余尽是碎木、草根,甚至混着墙皮碎屑,硬如石块。
"
取尔一勺粟,换尔半斗木屑?"
谢渊浓眉骤紧,钳住炊事员陈九的手腕。
对方年约四十,袖口补丁摞补丁,腕骨处却戴着金丝银线编织的护腕,与身上的粗布衣裳极不相称。
随着手腕翻转,一张油渍斑斑的"
工食银折耗单"
滑落地面,朱砂批注"
麸糠代粮,折银三成"
的字迹犹新,墨色渗过纸背,在"
太府寺右曹"
的官印上染出暗紫,恍若陈年血迹。
三通鼓响惊破晨雾,管工头目张三麻子甩着九节鞭闯来,腰间银鱼牌撞击革带叮当作响。
此人五短身材,面色黧黑,左目下一道刀疤从眼角斜贯颧骨,每走一步,腰间鼓起的革囊便出银钱相撞的脆响:"
哪来的酸儒!
太府寺的折耗例,是你能过问的?"
鞭梢扫过谢渊衣摆,带起的木屑落在他新补的皂靴上,靴底"
萧氏官窑"
的暗纹在黄尘中若隐若现。
谢渊反手扣住他肘间麻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吴律?工律》卷十二载:凡役使工匠,每日工食米一升,敢有折耗过三者,笞五十,追赔粮款。
"
他的目光扫过张三麻子腰间革囊,"
你革囊里的银钱,可是民工们的口粮所化?还是说,"
顿了顿,目光落在对方颤抖的手指上,"
是越州商队的买路钱?"
工棚阴影里,老民工李三佝偻着脊背蹲在夯土堆旁,手中破碗接不住抖落的木屑,簌簌掉在补丁摞补丁的裤腿上。
他年约六旬,双手布满老茧,指甲缝里嵌着永远洗不掉的砖灰:"
大人您看,"
举起饼子,声音哽咽,"
这饼子能立在地上不倒,去年腊月,张三麻子说粮船遭了水匪,其实是"
突然剧烈咳嗽,瘦骨嶙峋的脊背弓成虾米,咳出的血沫染红饼边。
谢渊接过老人手中的饼,触感如同砖石,饼心处嵌着半片碎瓷,边缘锋利如刀——这不是误食,而是故意掺入以充重量。
更令他心惊的是,饼中隐约可见靛青痕迹,与三日前在太府寺粮库所见越州锦缎的染料如出一辙。
"
李老伯,"
谢渊放柔声音,"
这样的饼,您吃了多久?"
"
三年零四个月,"
李三伸出左手,掌心三道疤痕触目惊心,"
上个月我家虎娃吃了这饼,夜里疼得满地打滚"
话未说完,工棚外传来鞭响和惨叫,一个十四五岁的小民工被抽得跌倒在泥地里,手中碎饼沾满泥沙。
"
大人,"
书童福生从炊事房的糠堆里翻出账本,指尖在泛黄的纸页上颤抖,"
自元兴二十年起,工地工食银每石折银二两,实仅三钱,差额处都盖着太府寺右曹备用的火漆印。
"
账本最后一页,用炭笔歪歪扭扭绘着弩箭与粮袋的兑换比:"
十石粮换一具弩机,由萧氏官窑转运。
"
旁边小字标注:"
张三麻子每石抽七钱,右曹王大人抽三钱。
"
片尾
未时初刻,谢渊站在膳食棚前,看着民工们用砖渣在地上摆出斗大的"
粮"
字。
张三麻子的银鱼牌躺在碎砖堆中,牌背阴刻的北斗纹被民工们用口水描红,恰似一滩未干的血迹。
他忽然想起父亲在天牢写的《民工叹》手札:"
民工之粮,官商之银,粮去银来,白骨成林。
"
袖中父亲遗留的青铜钥匙硌得掌心疼,那是当年泰昌帝亲赐的查案信物。
玄夜卫的密报送至,附页夹着越州商帮的《粮弩兑换单》,火漆印上的北斗纹缺了摇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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