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机器(2 / 3)

加入书签

那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庞,看着他那身与周围煤灰和破败格格不入的干净衣着,又看了看父亲佝偻的背影和周围矿工们麻木的脸。

陆老爷口中的“胜天”、“道理”、“文明”,听起来那么响亮,那么诱人。可为什么,践行这些“道理”的陆老爷,住在干净的宅院里,而相信这些“道理”、在机器和矿井里卖命的父亲和他们,却要忍受污浊、危险和病痛?

这“道理”,似乎只对一部分人来说是“道理”。

三、黑色的雪

机器的“道理”带来的改变,是直观而残酷的。

纺织厂需要消耗巨量的水用于洗涤和蒸汽。原本流经镇边、虽然浑浊但尚能用于灌溉和洗涤的河水,如今彻底变成了一条黑色的、散发着恶臭的死水。水面上漂浮着油腻的泡沫和白色的棉絮,鱼虾早已绝迹。

而烟囱里排出的黑烟,不仅污染了空气,更在特定的天气条件下,混合着水汽,形成了一种极其细微的、黑色的粉尘,如同黑色的雪,悄无声息地飘落。

起初人们并没太在意,直到发现晾晒在外面的衣物,很快就蒙上一层洗不掉的灰黑;直到发现早晨出门,用手在脸上抹一把,都能擦下黑色的痕迹;直到发现,镇子里咳嗽的人越来越多,不仅仅是矿工,连那些在纺织厂里工作的女工、镇上不出门的老人和孩子,也开始发出那种熟悉的、令人心悸的干咳。

阿茶的病情,在这种环境下,更是急转直下。她咳得更凶了,痰中的血丝变成了血块,小小的身体因为持续的缺氧和痛苦而蜷缩着,连喝粥都变得极其困难。原本苍白的小脸,时而潮红,时而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灰色。

沈砚秋看着妹妹痛苦的样子,看着母亲以泪洗面,看着父亲沉默地抽着早已没有烟丝的旱烟袋,心中的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

他再次走过纺织厂,看着那喷吐黑烟的烟囱,听着那震耳欲聋的轰鸣,第一次对陆鸿声口中的“道理”和“文明”,产生了强烈的质疑和憎恨。

这机器,这所谓的“文明”,带来的到底是什么?

是富足,还是更深的苦难?

是希望,还是更快的死亡?

四、井下的异响

矿井深处,也并非因机器的到来而变得安全。

蒸汽抽水机虽然排走了大量的积水,但也改变了地下水的分布和岩层的应力。有经验的老窑工开始私下里议论,说掌子面附近的岩层,似乎比以前更“脆”了,敲击起来的声音不对。偶尔,在死寂的劳作间隙,能听到从地层深处传来某种细微的、令人不安的“吱嘎”声,像是巨大的骨骼在不堪重负地呻吟。

沈大成也注意到了这些变化。他下窑多年,对地下的声音有种本能的直觉。他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警惕,在挖掘时,总会不时地停下来,侧耳倾听片刻。

“爹,怎么了?”沈砚秋注意到父亲的异常。

沈大成摇了摇头,眉头紧锁:“没什么……许是听岔了。”但他眼底深处的那抹忧虑,却没能瞒过日渐敏锐的儿子。

沈砚秋也开始留意那些异响。在只有镐头刨煤声和彼此粗重喘息声的黑暗里,那偶尔响起的、来自地底深处的“吱嘎”声,像一把冰冷的锉刀,一下下锉刮着他的神经。

他想起地面上的裂缝,想起李老栓塌陷的房子,想起陆鸿声那不屑一顾的“几间破房子”。

难道,这地底也在“说话”?在用它自己的方式,抗议着这无休止的、贪婪的索取?

机器的力量,似乎能抽干可见的水,却无法平息那看不见的、来自大地内部的愤怒。

五、沉默的种子

一天下工后,沈砚秋没有直接回家。他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镇子边缘,那条已经变成黑色毒龙的河边。

河水几乎凝滞不动,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对岸,纺织厂的烟囱依旧在喷吐,黑色的“雪”无声地飘落,在他破旧的棉袄上积了薄薄一层。

他看着这一切,心中充满了巨大的无力感。

陆鸿声和他的机器,像一头无法撼动的巨兽,吞噬着煤炭,喷吐着污染,碾压着一切。父亲和矿工们用血肉之躯在黑暗的地底为它提供养料;女工和童工在震耳的噪音和棉絮中为它纺纱织布;而整片土地、河流和空气,都在承受着它的排泄物。

他们所有人,连同这片土地,似乎都成了供养这头工业巨兽的……燃料。

就像祭祀时被扔进火堆的刍狗。

他蹲下身,从河边抓起一把被黑灰浸透、板结的泥土。泥土冰冷粘腻,毫无生机。

他想起了第一季故事里,陈怀安在干旱的绝境中,依然能找到残卷,找到坎儿井的图纸,找到种子,带领人们向地下求索,与规律博弈。

他想起了第二季故事里,林昭棠在风暴和殖民者的炮火中,保护着铜铃和阿海,寻找新的海洋和不一样的文明。

他们面对的,是可见的天灾和敌人。

而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是看不见摸不着的“道理”?是名为“文明”和“进步”的巨兽?还是陆鸿声那套看似无懈可击的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