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卖女(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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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时,他看见远处有炊烟。走近才发现,是个小村落。村口的老妇见他衣衫褴褛,递来半块饼:“外乡人?遭灾了?”
怀安接过饼,狼吞虎咽。饼是麦麸做的,粗糙得硌嗓子,可他却哭了——这是他半月来吃的第一口热乎东西。
“往前五十里,有个粮商。”老妇说,“他们收流民做苦力,管饭。”
粮商的营地设在河谷。
怀安跟着流民走进去,见几十个大汉被锁链拴着,在搬粮袋。监工的拿着鞭子,稍有偷懒就抽下去。
“新来的?”一个络腮胡男人凑过来,“想活命,就别偷懒。”
怀安点头。他被编进搬粮队,每天扛三百斤粮袋,晚上睡在漏风的草棚里。草棚里有股霉味,混着汗臭和粮虫的腥气。
半个月后,怀安收到了家里的消息。
是个穿灰布衫的男人,塞给他半块糠饼:“你爹让你回去。怀玉的坟……塌了。”
怀安的手直抖。他想起怀玉的小棺材,想起雪地里那排小小的脚印。“我娘呢?”
“你娘病了。”男人叹气,“村里没粮,她熬不住……”
怀安连夜往家赶。
青禾原的春天更旱了。田地里的裂缝能塞进拳头,路边的草全枯了,像堆黄色的灰烬。他跑到家门口,见院子里的草垛塌了一半,门楣上“耕读传家”的匾额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娘!”他喊着冲进去。
娘躺在炕上,脸白得像纸。她瘦得脱了形,看见怀安,勉强笑了笑:“怀安……回来了?”
“娘!我给您带了粮!”怀安从怀里掏出半块糠饼,可娘摇头:“吃不下……我梦见怀玉了,她说……她说村东头的老槐树又着火了……”
话音未落,娘的手垂了下去。怀安扑在她身上,哭得撕心裂肺。
夜里,怀安坐在院子里。
月亮很圆,照得院子里的草垛影子歪歪扭扭。他摸出怀里的糠饼,咬了一口,又苦又涩。远处传来狗叫声,他想起怀玉临终前说的话:“哥……我没找到野果……”
突然,他听见院墙外有动静。
“有人吗?”他喊。
没人应。可他分明看见,墙根下有个影子,像是个女人。
“谁?”他抄起门后的锄头。
影子走出来。是个穿蓝布衫的女人,怀里抱着个襁褓。她的脸很脏,可怀安认出她是阿秀——隔壁王婶的闺女,去年被卖去城里当丫鬟,怎么回来了?
“阿秀?”怀安放下锄头。
阿秀扑过来,跪在地上哭:“怀安哥……我逃回来的!他们打我,骂我,说要卖我去更远的地方……”
怀安扶起她,看见襁褓里的婴儿。“这是……”
“我生的。”阿秀抹了把泪,“官太太嫌我奶水少,要把孩子扔了。我跟他们拼命,才逃出来……”
怀安望着襁褓里的婴儿。孩子的小脸皱巴巴的,闭着眼睛哭,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他想起怀玉,想起那些饿死的孩子,想起村里越来越多的流民。
“跟我来。”他拽起阿秀,“跟我去见周先生。”
周秀才的蒙学还在。
破庙的门开着,周秀才坐在蒲团上,手里捧着那半本残卷。他见怀安进来,招了招手:“坐。”
“先生。”怀安把阿秀和婴儿的事说了,“村里的人快死光了,官府不管,天地不管,我们该怎么办?”
周秀才沉默片刻,翻开残卷:“你看这里。”
残卷上画着幅地图,标着“东海有岛,其民不祭天地”。旁边写着:“昔有先民,避战乱浮海而去,见岛上有桃林,有清泉,无赋税,无徭役,自耕自足,如处桃源。”
“这岛……真的存在?”怀安问。
周秀才点头:“我年轻时游历过,确有一岛,名唤‘忘忧’。只是海途遥远,寻常人去不了。”
“我去。”怀安说,“我带阿秀和娃去。”
周秀才笑了:“你连船都不会造。”
“我能学。”怀安攥紧拳头,“我爹会木工,我能跟他学。只要能逃出去,怎么都行。”
夜里,陈守仁坐在院子里。
怀安走过去,把周秀才的话说了。陈守仁沉默了很久,才说:“你娘走前,让我把这个给你。”他从怀里摸出个小铜铃,是怀玉脖子上戴的那个。
“怀玉走时,攥着这个铃。”陈守仁说,“她说,这是她娘给她的,要带着走。”
怀安接过铜铃。铃身刻着“平安”二字,已经磨得发亮。他想起怀玉的小手,想起她最后说的话:“哥……我没找到野果……”
“爹,”他说,“我不逃。”
“不逃?”陈守仁抬头。
“我要留在村里。”怀安说,“我要学造船,学种地,学怎么跟天地斗。就算天地是刍狗的主人,我也要让它看看,我们这些刍狗,不是任人宰割的。”
陈守仁望着儿子,眼里泛起水光。他从怀里掏出本旧账本:“这是我记的灾年账目,你拿着。以后……你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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