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星宿海未归人(2 / 4)
搅到第七圈,忽听“叮”一声轻响——
勺底碰上一物,捞起,是一枚极小的银铃,铃舌已断,只剩空壳。
莲花认得:
是梁蝉旧年系在发尾的那颗,说是“星宿海”入口旁边江陵城买的,铃响一次,便有一粒星子归位。
如今铃哑,星子也失语,
于是把银铃按在胸口,按得肋骨发疼,忽然生出前所未有的悔意:
当年梁蝉要远行,为何只塞给她一包桂花糕,却没塞给自己半句软话?
若那时说一句“我等你”,如今是否就不用靠一株草、一粒豆,来反复确认“等”的代价?
正怔忡间,阿雅悄悄进来,手里托一只粗陶碗,
碗里漂着十七片艾草,每片叶心,都用指甲掐出一个小小“回”字,
她把碗放在莲花手边,低声道:
“我把昨夜烧剩的灰,滤了七遍,才滤出这些绿汁——”
说话间,她拿指腹蘸了蘸,在莲花手背写下一个“活”字。
汁水凉,却很快被体温蒸得发烫,
阿雅的声音更低:
“莲花,你教我认的字不多,可活字我认得最真——
舌头在上,水在下,
人在中间,得先让舌头尝到甜,再让脚踩着水,才算活。”
说完便顿了顿,忽然伸手,把莲花鬓边那支裂开的莲簪拔下,
“簪子裂了,还能融了重做;
人心若裂了,就得先拿灰填,再拿血浇——
咱们把灰填进去,好不好?”
一句话,把莲花的眼泪生生砸下来,
她反手抱住阿雅,抱得极紧,紧到能听见阿雅肋骨下,那颗心在“咚咚”跳——
跳得比战鼓轻,却比战鼓真。
傍晚,众人围坐在照壁前的空地上,
彭大波已用艾草编好一张细网,替士燮的窗糊上;
破天把十七块樟木板削成弓片,用铜钱做扣,用艾草茎做弦,竟真拼成一张小弩;
夏夏把空瓦瓮翻过来,瓮底敲敲打打,改成一个闷鼓;
琳琅把小蟹养在缺口的破碗里,碗沿插一圈野薄荷,
甘白抱着重新上弦的琵琶,指尖一拨,哑弦竟发出“呜”的一声,
莲花把陶钵里的赤豆重新数一遍——
还是十七粒。
她深吸一口气,忽然把陶钵高举,对着最后一抹残阳:
“今日,咱们以十七为约——
十七粒豆,十七个人,十七双鞋,十七道影。
豆可以发芽,人可以造血,鞋可以渡魂,影可以回头。
从明儿起,咱们把交州府的每一块砖,都当成梁蝉二姐的砚台;
把每一根艾草,都当成她的笔;
把每一滴汗,都当成墨——
替她写一本活人书,
写咱们怎么在没米、没盐、没人的城里,
把等字写成活字,
把活字写成家字,
再等她回来,把家字圈成国字。”
话音未落,便立即抬手,把第一粒赤豆抛向空中——
豆子在暮色里划出一道极细的红线,“啪”一声,落在照壁的“星宿图”上,恰好砸中那颗最暗的星。
众人屏息,只见那枚豆粒顺着壁画滚落,一路带下一块斑驳的墙皮,
墙皮背后,竟露出一线新绿——
是一株不知名的小草,正从砖缝里怯怯探头,
草尖上,顶着一粒更小的露水,
——“草先醒了,人就不能再装睡”
那粒露水在草尖上颤了颤,终究没掉下来。
莲花盯着它,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她想起自己的母亲临终前,把最后一滴药汁含在舌尖,也是这般颤,迟迟不肯咽。
直到她俯身,用唇去接,那苦味才“哗”地决堤,冲得她满嘴发麻。
如今,苦味换了面孔,变成一点露,却同样烫得她心口发疼。
伸手想替小草扶一扶那滴露,指尖刚碰到叶缘,草叶“嗖”地弹回,竟把露水甩进她掌纹,
掌心瞬间凉了一下,
阿雅在旁轻声笑:“草认生,你让它自己站。”
一句话,把莲花的眼泪生生逗出来——
慌忙用袖子去擦,却擦了满袖的灰,原来袖口早被灶火烤得焦脆,一碰就碎成粉。
那粉末落在草边,竟像一场微型祭礼,
草尖抖了抖,把灰吸进根须,竟又蹿高半分,
仿佛在说:我不仅要活,还要活得比你高。
夜来得极快,像有人一把扯下日头的幕布。
众人没散,围着照壁坐成一圈,把仅剩的艾草搓成细绳,一圈圈往手指上缠,
缠得指节发白,才觉得安全。
士燮的厢房亮起了灯,窗纸上映出他伏案的影子——
笔锋忽而急促,如骤雨敲窗;忽而停顿,像被谁掐住喉咙。
破天抱臂立在檐下,目光随着那影子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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