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赤豆将尽,艾草又青(2 / 3)
晕开的狰狞,忽然拿火钳在炭灰上划了一笔:
——活。
灰痕瞬即被风卷走,像从未存在,
只有甘白还呆呆的立在粥锅前,拿木勺轻轻搅动,赤豆翻滚,一粒撞一粒,轻而脆,像谁在暗处拨弄一把只剩单弦的琵琶。
不时低低道:
“第三顿以后……若还等不到人,就熬第四顿。”
“顿顿加桂花。”
“苦,也让他们甜着走。”
第四顿赤豆粥到底没熬成,
后半夜,莲花被一阵极细的哭声掐醒,声音像一根湿透的棉线,从窗棂缝里慢慢爬进来,勒住她的眼皮,
连忙翻身坐起,阿雅的手还留在她袖里,指节蜷得发白,
莲花把指尖塞进阿雅掌根,轻轻一拨,拨出一声极轻的“咔”——阿雅腕骨错位了,昨夜回程时,替夏夏挡了半扇被风掀倒的栅门。
莲花没点灯,借着残月,拿牙咬开自己的发带,三指宽的一条青布,浸了井水,缠在阿雅腕上。
布条勒紧的一瞬,阿雅在梦里皱眉,眉心那道新添的竖纹像被刀尖划出来的,莲花伸指去抹,却抹到一手湿——不是汗,是泪,阿雅还在在睡里哭。
“……别拽……草……”阿雅呓语,声音卡在喉咙,像被谁掐住,
莲花俯身,用额头抵住她额角,轻轻蹭,蹭到自己额发也湿了,忽然想起母亲生前说:梦里哭的人,是在“那边”迷了路,要活人把气渡过去,于是屏住呼吸,贴唇在阿雅眉心,吹——一吹,阿雅的眉就松一寸;再吹,呓语就碎成一声叹息。
窗外,赤豆窖的铁盖“当啷”一声脆响,莲花心里一咯噔,赤豆只剩最后一层底,谁半夜去动?
她披衣出门,月光泼在院中,
璐璐大姐这时候蹲在窖边,铜镜反扣在膝上,镜背那枚“交州”血印被月光晒得发黑。她手里捧一把赤豆,一粒一粒数,数到第十七粒,指尖就颤一下——十七,正好是昨夜喝辣汤的残兵人数。
“再数,也长不出第十八粒。”莲花低声道。
璐璐没抬头,把最后一粒赤豆捻成粉,粉屑落在镜背,覆住“交州”二字,
“我梦见他们了。”声音哑得发飘,“十七个,排成一列,脚踝以下都空着——被滩涂吃了,他们伸手问我要鞋,还说潮里冷……”
莲花蹲下去,掌心覆在璐璐大姐的手背,触到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忽然想起贾宝玉在宁府送殡,听见“好风凭借力”一句,便觉骨肉如冰——此刻她也有了那滋味:风不是风,是亡人借路。
“那就拿艾草给他们编鞋。”莲花听见自己说,“编十七双,烧在滩涂边。”
璐璐猛然抬眼,眸子里血丝纵横,直接点头,虽然点得极慢,但也算默认了莲花师姐的意思
……
天还未亮,后院已升起一缕青烟,夏夏赤足蹲在井台边,把晒干的艾草连茎劈开,劈到第三根,指肚被篾刀划破,血珠滚在艾叶上,绿里透红。她“嘶”地吸气,却咧嘴笑:“正好,省得再调颜色。”
琳琅小妹在灶口熬浆糊,拿隔夜的辣汤汤底,掺一把桂花渣,搅成金褐色的胶,小手被热气熏得通红,却仍把指尖往锅里蘸,蘸一点,往自己耳垂上抹——抹成两粒小小的桂痣。她仰头问夏夏:“鬼……会认得桂花香么?”
夏夏拿沾血的手揉她发髻:“鬼也是人变的,人爱香,鬼就认得。”
破天在劈樟木,斧刃落处,木纹绽开,渗出淡黄的树脂,今天要劈十七块鞋板,每块板宽三指,长一捺,板头刻一道“回”纹——“回”即“归”。
斧声“咚咚”,惊起檐角一只昏睡的瓦雀,雀羽掠过晨光,抖下一粒尘,正落在回纹中心,像给亡人点眼。
甘白坐在门槛内侧,怀里抱着那把缺弦琵琶,拿一根新发的艾草茎,拧成弦,穿进轴孔,再拿薄荷汁抹一遍——弦成,音仍哑,却不时抬眼,看烟影里忙碌的众人,忽然拨弦,“嗡”一声,
“调子不对。”自言自语后,又拿指尖去掐茎弦,掐出一滴青汁,“少了人声。”
……
莲花端着一只木盆,盆里漂着十七片艾草鞋板,板上的“回”纹被井水浸得发亮,身后,阿雅托一只藤盘,盘里码着刚编好的鞋面——艾草茎三股交辫,辫里夹着野薄荷,薄荷碎叶在日光下闪,
两人并肩往滩涂走,脚步轻得近乎偷,晨潮未涨,泥面结一层薄霜,踩上去“嚓嚓”作响,
到昨夜植草处,那株“回魂散”竟还活着,叶尖沾了露水,颤颤地晃,樟木片斜插在坑沿,断口被潮水啃得发白,像一段磨光的骨。莲花蹲下去,把第一双艾草鞋放在木片北侧——鞋尖朝海,鞋跟朝城。
阿雅第二双,放在南侧。她放得很慢,指尖在“回”纹上按了按,低声道:“走吧,别回头。”
第三双,夏夏;第四双,琳琅;第五双,破天……十七双,排成一弯窄窄的月牙,把“回魂散”围在中心。
璐璐最后上前,把铜镜反扣在月牙缺口处,镜背血印正对草心,
忽然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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