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5章 实用之试(3 / 5)
萧宁仍未言。
他神情平静,目光缓缓扫过朝臣,每一位都未曾错过。他们眼中或迷惘、或惧意、或不解、或质疑……皆被他一一收于心中,却始终未做一语回应。
沉默愈长,殿中愈是忐忑。
最终,许居正缓缓出列。
他年事已高,白须垂胸,步履却依旧沉稳,每一步都似将这千年的规矩踏碎,每一步也似压着百年之基沉沉而来。
他止步于阶前七步之外,拱手而立,神情平和却无退意。
“陛下。”
他语声不高,甚至带着几分疲惫与苍老。
“臣知陛下志非凡流,欲建非常之业,开非常之局。”
“臣也知,此番大考非寻常,所选之才,亦非庸常之辈。”
“然——”
他语音一转,神色变得肃穆:
“臣敢请问陛下。”
“陛下欲改之‘试题’,究竟拟改何端?”
“是改其内容?抑或形式?改其答法?抑或出题之主?”
“若只调轻重、增设时政,臣可助之;若欲另立一套体系而推陈出新,臣请陛下再思再议。”
“士子寒窗十年,皆为应试;万一一朝尽非,所读不符,所学无用,所志不立——陛下可知,此为何等之变?”
他说到此处,缓缓抬眼,目光深深望向那一袭冕服下的少年帝王:
“若非慎之又慎,恐陛下之志,虽诚而激切,所引之变,未必为益。”
一席话落地,殿中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屏息等待。
御阶之上。
许居正那句沉声而来的质问犹在耳边,金銮殿中却已悄然陷入一片寂静。
诸臣屏息,群目如炬,皆盯着那一袭冕服之下的少年天子,等他给出一个答案,一个足以对千年制度动刀的答案。
萧宁神情不变。
他静立阶前,双手负于身后,微垂的眼帘下,是一片古井无波的沉静。
须臾,他缓缓开口,语气温和而坚定。
“许相之问,问得极好。”他道,“朕既有意更改试题,自不会无的放矢。”
“而今日之变,不为戏法,不为花样,也绝非为一时惊世之名。”
他顿了顿,抬眼,语声忽而沉凝:
“朕,是要改这世间纸上谈兵之风,是要改那千人一面的空口之言,是要改这套——早已脱离政务、远离百姓的科举套路。”
殿中有人动容,有人蹙眉,但无人出声。
萧宁轻轻前行两步,站在御阶最高一级,俯瞰满殿朝臣。
“诸卿皆是寒窗十年,试锋数载方登此位,”他徐徐开口,“朕不疑你们的学识,不疑你们的记诵,不疑你们能写一篇对仗工整、义理无误的时务策论。”
“可朕要问的,不是你们会不会四书章句,不是你们识不识什么文学大儒,不是你们能不能在纸上作一篇应制之文。”
他语调一顿,眉眼微冷:
“朕要问的,是你们——会不会当官。”
话音落下,殿中一片鸦雀无声。
萧宁目光微转,落在近侧两列的几位中年大臣身上:
“礼部侍郎秦鸿。”
那人心头一震,躬身应声:“臣在。”
“若你所在之州,春旱不雨,田地龟裂,十万亩农田将绝收。百姓哀嚎,州府粮仓不足五成,附近郡县亦难支援。”萧宁目光冷静如刃,“你,作何决断?”
秦鸿愣住了。
他喉头微动,眼神一瞬间飘忽不定,片刻后,才低声道:“臣……当奏请户部增拨赈粮,再命县吏丈量灾区,酌减田赋,开仓赈济……”
“如何丈量?”萧宁立刻问。
秦鸿一顿。
“开仓之后,分粮若有哄抢,谁来维持?若邻县不支,何以调拨?若奏请被驳,粮路被阻,百姓饿死于途,又当何解?”
他一句连问,声声追击,犹如山风卷竹林,连根拔起。
秦鸿脸色愈发苍白,口中喃喃,却无言以对。
萧宁不再看他,转向另一侧:
“工部郎中郑慎。”
“臣在。”那人亦仓皇而应。
“你署下方才调任河东郡,工匠营中账目混乱,前任主事溺死于河,尸检无果,工期拖延三月。”萧宁盯着他,“你到任第一日,左右诸吏皆不服调遣,匠人游手好闲。你该如何处置?”
郑慎脸色煞白,支吾片刻,竟然道不出一句成理之策。
朝堂诸臣,愈听愈惊。
这不是策问!这不是章句辨析!
这是政务现场,是活生生的施政难题,是他们过往数十年从未在试题中见过的“考”。
萧宁缓缓走下一级御阶,语声沉稳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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