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6章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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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之后,晋阳风向骤变。

贞观十二年,二月二十八。

辰时时末,

太阳刚刚拢出云层,照在积雪还未化尽的街头。

城西营盘,便传来了一阵沉闷的号角声。

那是调兵的信号。

紧接着,数千兵卒鱼贯而出。

在李烈麾下列队点名,整军待。

虽未真正跨出城门一步,却也将兵锋直指西北方向,旗指麻谷岭。

巳时。

辎重车队开始出。

马队也随之调动。

战鼓敲得不紧不慢,却足够让整个城西都听得一清二楚。

李烈本人,更是披甲上马,亲自巡营。

沿街而过时,军姿肃穆,煞气逼人。

而几名军士则被刻意安排绕过西市、过坊门、巡街而行。

故意在人多处高喊:“奉殿下钦令,整编兵马,讨伐逆贼!”

如此一来,调兵的意图立时如野火燎原,在晋阳城中飞快传开。

不到一个时辰,消息便传遍坊间。

“钦差要动手了!”

“要剿匪了!”

“麻谷岭那边要出事了!”

街头巷尾炸了锅,百姓惊疑不定,市面气氛陡然变得焦躁起来。

而与此同时,更大的乱象,悄无声息地从几处边角地带泛起。

先乱的是北市。

午时一刻,一个卖菜的老汉,被一群“差役”

当街殴打。

原因是他说了一句:“玄武门那案子,早就该查。”

老汉话音未落,就挨了一通暴打,险些当场毙命。

而没过一炷香,成群的百姓便聚了起来,说是要给老汉讨公道。

结果三句话没说完,便有人砸摊子、翻车子。

不过一炷香,整条街就乱成一团。

官署差役赶来制止,反被指朝廷掩盖真相、钦差包庇贼臣。

接着就有人扔石头、砸窗户。

事态迅扩大,整个北市变成了闹场。

几乎在同时,南门坊口也出了事。

一支自称流民义队的三十多人,突然闯入粥棚。

声称粥棚米粮被黑了,说城中米铺藏粮不救人,是朝廷有意拖饿百姓。

他们强行闯入粥棚后院,抢走了整整八袋米,还砍伤了三名赈务坊丁。

甚至还在粥棚放了一把火后,才扬长而去。

而更麻烦的是东城。

未时,一支不明来历的难民队伍,自城外涌入。

说是山上下来的受灾户,要进城寻亲。

可刚入城门,就有两人拔刀砍伤守卫,随后趁乱逃入坊间。

城防司初步清点,这批人虽只百余,但分批进入,分头行动,根本无法控制。

更诡异的是,他们入城后第一件事不是找粮,而是烧了一间药铺。

街上百姓吓得四处逃窜,有人高喊“反了!”

也有人直接丢了包袱往外逃,甚至连衙门口都出现了跪地上访、喊冤请命的队伍。

晋阳一夜之间,民心动荡。

小乱不断,大乱将至。

到了傍晚,西庙门前,已经聚满了请愿的百姓。

说是要钦差主持公道,要让官署给百姓一个说法。

……

“官府不能装聋作哑了!”

“粮呢?不是说粥棚米?人呢?米呢?!”

“让钦差出来说话!

让知府出来!”

“咱们不走了,今晚要是没人出来,我们就睡在庙门口!”

上千百姓挤在西庙门口。

那种焦躁、愤怒、茫然交杂的氛围,活像一锅已经烧滚了的粥,一点风就能溢出来。

“……李兄,你看,百姓乱了。”

庙内。

赢高治隔着窗户,一边看着庙外的情形,一边轻声说道。

此时,赢高治的脸上已经没了心底那股莫名的,被误会的委屈和愤怒,反而带了几分深刻的悲悯和怅然。

往日里,他总觉得,这世间最让人无语的,便是这些被几句流言便搅得人心惶惶的百姓。

听风就是雨。

谁煽动几句,就一哄而上。

三人成虎,五人成灾。

连真假都不分,便开始满城喊冤、打砸抢烧。

他们不辨是非,不问缘由,甚至连什么叫局势都未必能明白。

他也常听赢世民讲。

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百姓眼界浅、认知低,讲不清什么大义,也分不清真假对错。

所以要靠朝廷引导、靠礼法束缚。

赢高治以前对此深信不疑。

可现在他终于明白,这些所谓愚民,其实不是蠢,不是坏,更不是贪婪,而是太苦了。

苦得一辈子只盼着一口饭。

苦得每一天都要从清晨睁眼挣扎到深夜,指望着太阳别落得太快,雪别下得太猛,米别涨得太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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