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2章 小花泪(5)(1 / 3)
腊月初的风跟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生疼,像是要把脸皮子割下来当幌子。李惠娥把小花裹在厚厚的棉被里,只露出个红扑扑的小脸,自己穿着那件藏青夹袄,袖口还沾着点浆糊——早上刚给环宇娘糊完窗纸,老人总说玻璃上结霜看不清,糊层纸倒暖和。
环宇娘站在窑门口,手里攥着块蓝布帕子,帕子边角都磨毛了,她反复摩挲着,像是在数上面的线脚:"惠娥,真想好了?要不......再等等?过了年再说也不迟。"
惠娥低头逗了逗怀里的小花,娃正抱着块冻硬的玉米饼子啃,小牙"咯吱咯吱"地响,小脸冻得红扑扑的,像个熟透的苹果。"娘,想好了。"她声音轻轻的,却透着股笃定,"刘大姐说今日天好,日头足,路好走,没那么滑。"
前几日刘媒婆又来了,揣着双新做的虎头鞋,说是赵木匠连夜给小花打的。鞋面上的老虎眼睛用黑线绣得圆溜溜的,虎须歪歪扭扭却透着股憨气,针脚密得能数清,比城里供销社卖的还周正。"赵师傅说,要是不嫌弃,就约在公社的代销点见个面。"刘媒婆把鞋往小花怀里塞,娃一把抱住就不肯撒手,"他说不兴那些虚礼,就当是邻里串个门,喝碗热茶。"
环宇娘当时就红了眼,拉着刘媒婆的手直抹泪:"这......这真是遇上好人了。我们家惠娥,该着有这福气。"
此刻惠娥抱着小花,跟着刘媒婆往公社走。路两旁的白杨树落尽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在灰天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线,像老天爷用毛笔胡乱划的。地里的冬麦盖上了层薄霜,踩上去"咯吱咯吱"响,像是在跟人说话。刘媒婆走在头里,蓝布头巾被风吹得鼓鼓的,像只扑棱着翅膀的老母鸡:"惠娥你别慌,赵师傅那人,实诚得很,见了蚂蚁都绕道走,保准不会让你受委屈。上回队里的牛惊了,他愣是冲上去拉住了缰绳,胳膊被牛角顶了个口子都没吭声。"
惠娥没说话,只是把小花往怀里紧了紧。怀里的娃不知愁,小手抓着虎头鞋的带子,咿咿呀呀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时不时还"咯咯"笑两声。她望着远处公社的烟囱,心里像揣了只兔子,扑腾得厉害,嗓子眼都发紧。这是她这辈子头回"相亲",先前嫁给环宇,是媒人说合了两回,双方家长点头就定了,她连环宇的正脸都没瞧清过,直到拜堂时才敢抬头——那时环宇红着脸,耳朵尖都透着红,倒比她还紧张,手里的红绸子都攥出了汗。
公社代销点的木门挂着层薄冰,推开时"吱呀"一声,跟老猫叫唤似的,惊得屋里的炉火"噼啪"响了两声,像是被吓着了。柜台后坐着个戴蓝布帽的老头,正就着油灯算账,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看见刘媒婆,眯眼笑了:"刘大姐,今儿又给谁家说亲?看你这精气神,准是成了好事。"
"远着呢!"刘媒婆嗓门亮,震得窗纸都晃了晃,"给我妹子相看个好人家!"她说着往角落里努了努嘴,挤了挤眼睛。
惠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火炉边坐着个男人。穿件洗得发白的劳动布褂子,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上面还沾着点木屑,黑一块黄一块的。他正低头用火钳拨着炉子里的煤块,侧脸的轮廓被火光映得暖暖的,鼻梁不算高,嘴唇却厚实,看着就憨厚。听见动静,他猛地抬头,手里的火钳"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脸"腾"地红了,跟炉子里的煤块似的,慌忙弯腰去捡,后脑勺的头发被帽子压得有些乱,露出点白茬。
"这就是赵师傅,赵建国。"刘媒婆拉着惠娥走过去,又转向男人,"这是李惠娥妹子,你见过的,上回赶集在你摊子前站过。"
赵建国手里还捏着那把火钳,指关节都在发白,像是使出了浑身力气,嘴张了半天,才挤出句:"坐......坐吧。"他往旁边挪了挪,给惠娥腾出块地方,炉边的小板凳上还放着个布包,鼓鼓囊囊的,他慌忙抓起来塞到身后,布包角露出半截木尺,"噌"地划了下衣裳。
惠娥抱着小花坐下,炉火烧得旺,暖气流到脚边,冻得发僵的脚趾慢慢缓过来,有点发麻。小花从棉被里探出头,好奇地盯着赵建国,小鼻子嗅了嗅,忽然举起手里的虎头鞋,奶声奶气地喊:"鞋......鞋......"
赵建国的脸更红了,像是被炉火烤过的红薯。"给娃做的,"他声音有些发紧,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那鞋帮子上还沾着块泥,"不知道合不合脚,要是小了,我再改......我这儿有尺子,能量。"
"挺好的,针脚细。"惠娥低头看了看鞋面上的老虎,那老虎的舌头用红线绣的,歪歪扭扭的,倒挺可爱。心里那点紧张忽然就淡了,像被炉火烤化的冰。她想起环宇给小花做摇车时,也是这副笨手笨脚的样子,刨子用不利索,手上划了道口子,血珠子直冒,还咧着嘴说"咱闺女的车得结实,能用到出嫁"。
刘媒婆在一旁打圆场,手里的帕子扇了扇炉火:"赵师傅不光会做鞋,家具打得才叫绝!前村老王家的衣柜,雕花的,牡丹缠枝,那叫一个漂亮!十里八乡的都来请他,他还不轻易接单,说要做就做好,不能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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