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5章 素衣觐见(1 / 2)
建康,台城太极殿内,檀香依旧袅袅,却听不到往日的诵经声。
一片死寂。
所有目光都被御阶之下那个身影吸引。
萧妙芷还是回到了台城,以一个所有人都未曾料想过的姿态。
她没有走那专供皇室女眷通行的隐秘甬道,而是沿着群臣上朝的汉白玉御道,一步一步,走向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太极殿。
昔日的溧阳公主,那个曾在宫宴上巧笑嫣然、在诗会上挥毫洒墨、在御花园中步履从容的萧妙芷,已然消失了。
她褪下了象征尊荣的广袖翟衣,摘去了累丝嵌宝的珠翠步摇,身上仅余一层素白如雪的中衣。
那是最上等的吴绡,本应柔软贴身,此刻在深秋凛冽的寒风中,却被吹得紧贴在身上,清晰地勾勒出肩胛的轮廓与不盈一握的腰肢。
风从空旷的御道尽头呼啸而来,衣料剧烈地翻飞抖动,更显得她如同狂风暴雨中一枝孤绝的芦苇,脆弱得下一刻就要折断。
泼墨般丰茂乌黑的长发,也没有用簪环束缚,奔泻而下,直垂至腰际。
几缕被冷汗浸透的发丝,粘合在她光洁的额角与苍白的脸颊边,这极致的凌乱,非但没有半分狼狈,反而彻底打破了她过往十六年被宫廷礼仪教化出的完美躯壳,展现出一种近乎原始、近乎神异的决绝。
那不是贵女的哀婉,而是战士奔赴战场前,扯下一切负累的决然。
她脸上没有用任何脂粉,肤色因寒冷和心绪的激荡而苍白得近乎透明,甚至能隐约看到皮下淡青色的纤细血管。
在这片毫无血色的素白之上,仍有一双凤眸,亮得骇人。
然而,真正让沿途所有窥见的宦官、侍卫屏住呼吸,感到灵魂震颤的,不只是她这素衣散发的形貌,更是她双手郑重捧在身前的那件物事:
那是一件嫁衣。
一件在崇尚玄学、名士风流的南朝,流行于最顶级的门阀士族之间,象征着极致审美与超脱世俗的白色嫁衣。
它并不是单调乏味的纯白。细看之下,是用价比黄金的吴郡“冰纨”与蜀地“越罗”层层叠织而成。
冰纨轻薄如雾,越罗坚韧似帛,两种顶级丝帛交织,使得整件嫁衣在太极殿前昏暗的天光下,依旧自然流淌着月华般的温润光泽,同时又沉淀着冰雪似的清冷质感,仿佛采集了天地间最纯粹的清辉缝制而成。
嫁衣的样式,承袭了魏晋的宽博与古雅,线条流畅大气。
宽大的袖裾展开如云,迤逦的裙摆铺陈似水。
其上不见一丝俗艳的异色,取而代之的,是动用数十名顶尖绣娘,以近乎失传的“退晕”技法,用同样洁白的银线,耗费无数心血,密密绣出的完整而宏大的“凤凰衔珠”纹样。
那凤凰自裙摆处盘旋而上,姿态昂扬,引颈向天,每一片羽毛的细微转折,每一根翎羽的纤毫毕现,都依靠银线深浅不一的光泽来勾勒。
在她细微的动作间,光线流转,那凤凰周身便折射出细碎而璀璨的光芒,仿佛这传说中的神鸟被注入了生命,随时会清唳一声,挣脱这织物的束缚,翱翔于九天之上。
凤凰所衔的宝珠,也不是绣成的,而是由数百颗大小完全一致、圆润莹泽的东海珍珠与剔透水晶,依循古法,一颗一颗精心缀饰其上,随着她的步伐,珠光轻颤,如同静谧湖面上被微风拂过的涟漪,波光粼粼。
整件嫁衣,摒弃了世间所有的繁华色彩,只以最纯粹、最极致的白与银,构筑了一种别样的神圣感。
终于,她走到了太极殿那高耸的丹墀之下,在无数道或惊骇或探究的目光中,在御座之上那位帝王骤然睁开的凌厉视线里,她缓缓地、用一种近乎庄重的动作,将怀中那抹惊心动魄的素白,铺展于象征无上皇权的朱红御阶之上。
“刺啦。”
那并非真实的声音,却尖锐地响在每个人的心头。极致的红与极致的白,在此刻悍然碰撞!
那抹白,像一场无声却狂暴的风雪,骤然飘落在燃烧着欲望与权力的火山口,试图以自身的冰冷与纯粹,将其彻底覆盖、湮灭。
萧妙芷就站在这片素白之前,抬起头,直直地迎上了御座上那双盛怒的眼睛。
“哐当!”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撕破死寂。朱异手中上朝的象牙笏板脱手砸在金砖上,他脸上的谄笑甚至还没来得及转换,瞬间凝固成一种见了鬼似的惊骇,嘴巴无意识地半张着,身体僵直。
“放肆!!!”
侍立在御座旁的司礼老宦官终于反应过来:
“溧阳公主!你……你胆敢御前失仪!亵渎……亵渎……”
“放肆?呵……”
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从萧妙芷唇边逸出。
她缓缓抬起脸,散乱的黑发拂过她苍白却异常平静的面颊,那双眸子,曾经如江南春水般温婉的眸子,此刻却燃烧着两簇冰冷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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