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雁还(1 / 4)
暮色是被风揉软的云絮,慢悠悠地漫过村头的老槐树,漫过巷口的青石板,一点点裹紧了整个村子。
巷口那盏挂了十来年的路灯,像守夜的老人般“咔嗒”
一声醒了,暖黄的光透过老槐树层层叠叠的枝叶,在地上筛出满巷跳动的光斑——风一吹,槐树叶簌簌作响,光斑便跟着晃,像谁把碎金撒在了路上,步步都踩着亮。
我们一行人踏着这碎金往家走,影子被灯光拉得忽长忽短。
城里亲家怀里抱着那幅“盼雁图”
,画框用蓝布裹了边角,他双手拢着,连脚步都放得极轻,生怕稍一颠簸,就碰乱了画里鹰嘴山的轮廓、田埂上的油菜花,或是那群歪歪扭扭的雁影。
表哥提着装旧木雁的布袋子,袋口系着红绳,走几步就低头瞅一眼,仿佛那涂了褐漆的小物件是什么稀世珍宝。
最前头的是小侄子,红棉袄被风掀起一角,像只振翅的小雀。
他攥着新做的小木雁,跑几步就停下来,用冻得微红的小手摸一摸木雁的翅膀——那翅膀是村东头的老木匠用梨木削的,边缘磨得比鹅卵石还光滑,褐黄色的漆是按大雁羽翼调的,小侄子还在雁背中央,用红水彩笔歪歪扭扭画了个圆溜溜的太阳,笔锋处晕着淡淡的水痕,是前儿画的时候不小心蹭了指尖的潮气。
“爷爷、外公,你们走快点呀!”
他回头喊,小木雁在手里晃了晃,“我要把木雁摆在窗台最中间,明天天一亮就去槐树下比,看它能不能跟画里的木雁对齐,说不定大雁看见了,明年会带着小雁来跟它做伴呢!”
父亲笑着摆手:“慢点儿跑,别摔着!
槐树枝桠扎根在院里,又不会长腿跑,明天卯时起,有的是时间给你比划。”
话刚落,小侄子又蹦着往前跑,红棉袄的影子落在光斑里,像团烧得旺的小火焰。
刚拐进自家院门,一股香气就裹着晚风扑了过来——先是砂锅里炖土鸡的醇厚鲜气,混着生姜的辛、红枣的甜,从厨房的窗缝里钻出来,绕着鼻尖打了个转;再细嗅,又有槐花茶的清甜味儿,是母亲下午刚晒的新槐花,用滚水一泡,那股子甜香就漫了半个院子,勾得人喉头一动,连脚步都不由得加快了些。
“回来啦?”
厨房的门帘“哗啦”
一声被掀开,母亲探出头来,蓝布围裙上沾着星星点点的面粉,像是撒了把碎雪,鬓角那缕被灶火烘卷的碎,沾着点槐花的白。
“土鸡在砂锅里炖足了两个时辰,我隔会儿就去翻一翻,骨头都快炖酥了。
大雁馒头再蒸十分钟,你们先去堂屋坐,我把张叔送的米酒温上,温到微烫,喝着最暖身子。”
她说着,转身又进了厨房,铁锅与灶台碰撞的“叮叮当当”
,混着砂锅里“咕嘟咕嘟”
的冒泡声,像支轻快的家常曲子,在院里飘着。
小侄子早凑到厨房门口,踮着脚往蒸笼里瞅,被母亲笑着推了出来:“小馋猫,再等会儿,馒头蒸好先给你挑个最像大雁的,热乎的吃着才香。”
堂屋里,八仙桌擦得锃亮,映着屋顶的灯泡光。
城里亲家把“盼雁图”
轻轻靠在桌腿边,又蹲下来调整了好几次角度,直到画里的老槐树正好对着窗外的真槐树,才直起身。
他凑到窗沿边,手指轻轻叩了叩玻璃,望着院里的老槐树叹道:“这树真是越长越有精神,你看这枝桠,都快伸到窗沿底下了。
夏天的时候,肯定能遮一院子的凉,槐花开得满枝满桠,风一吹都是甜的;等秋天槐叶落,肯定像下了场白絮雪,到时候我来画‘送雁图’,把落叶飘在画纸上,再添上咱们几个坐在树下等大雁的影子,肯定好看。”
父亲从柜里翻出个青釉茶杯,杯沿处有道细细的纹,是去年过年时小侄子不小心碰的。
他给城里亲家倒上槐花茶,茶汤清亮,飘着几朵干槐花:“可不是嘛,这树栽下有三十年了,比你表哥岁数都大。
每年秋天落叶子,我都要扫到一块儿,装在粗布袋子里存着,冬天烧炕的时候垫在褥子底下,比棉絮还暖。
等秋天雁南飞,咱们就搬张方桌在槐树下,你铺你的画纸,我给你磨墨——我那方砚台还是年轻时托人从城里带的,磨出来的墨亮得很。
张叔再搬来他的竹椅,咱们就着米酒等大雁,多舒坦。”
说话间,表哥已经挽起袖子帮母亲端菜了。
先是那锅炖土鸡,砂锅盖一掀,白汽“腾”
地冒出来,带着滚烫的香气扑在脸上,氤氲了眉眼。
鸡肉炖得油亮软烂,浅褐色的汤里飘着几颗红枣、几粒枸杞,红的艳、黄的亮、白的嫩,看着就暖心。
表哥把砂锅端上桌,刚摆稳,小侄子就扒着桌沿凑过来,眼睛直勾勾盯着锅里的鸡肉,咽了口口水,声音都带着点急:“奶奶,今天的大雁馒头是不是比去年的更像大雁呀?我上次看见你捏的时候,还给它捏了尖尖的雁嘴,还用红豆压了小点点呢!”
母亲正端着最后一笼馒头过来,蒸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