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白之约(1 / 2)
朔风卷着碎琼乱玉掠过宫檐,积雪在兽脊上堆出半尺银冠。
玲儿倚着朱漆阑干远眺,织金裙裾在风中翻飞如蝶,鬓间珠翠早已凝满霜花。
“腊月的风最是伤人。”
青金石扳指扣上阑干的脆响里,一件锦缎碎花披风拢住玲儿单薄的肩头。
仕林将鎏金暖炉塞进她掌心,指尖在触及冰肌时微微一顿,“可是念着临安的梅香了?”
玉指抚过阑干上雕琢的凤纹,玲儿眼波流转处泛起水雾:“仕林哥哥且看,那云霭尽头便是历阳。”
冰绡广袖忽地一颤,金线刺绣的鸾鸟似要破空而去,“脚下这片雪,原该是岳家军旌旗上的尘。”
温热气息拂过耳畔,仕林将人往氅衣里又裹紧几分:“待此间事了,管他汴梁风月还是钱塘烟雨,我自携你去寻处种满辛夷的院落。”
下颌抵着少女顶轻蹭,玄色貂绒领口沾了细雪。
玲儿纤指无意识地攀上青年双肩,指尖在玄色衣料上划出浅浅金痕:“当涂鏖战三十日,不知白夫人…”
未尽之语化作一声叹息,呵出的白雾模糊了眉间朱砂。
“三日前八百里加急。”
仕林自怀中取出火漆密函,篆字封皮上还染着烽烟气息,“采石矶鏖战三昼夜,金军折戟沉沙。
完颜亮残部溃退瓜洲渡时,中都易主的战报也该传到阵前了。”
他指尖拂过少女睫上冰晶,“待腊鼓声歇,这乱局便该终了。”
一缕霜雪掠过眉间,玲儿抬眸时,正见仕林被风撩起的梢。
那本该是鸦青的鬓角,如今倒像是将熄的烛芯,浮着层苍苍的灰白。
她忽地抬手,指尖堪堪触到垂落的银丝:“那日药泉……”
喉间蓦地哽住,恍惚又见月华下沸腾的幽蓝药泉。
那时他乌铺散如藻,随赤龙精血游弋渐渐染上寒霜。
仕林偏头将白送入她掌心,丝竟比城头积雪更冷三分:“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他忽然执起玲儿手腕,引着纤指划过自己鬓边,“你瞧,此非银丝绕指,而是刻着你我共度的劫。”
宫墙积雪簌簌而落,几点碎玉沾在玲儿颤动的睫羽间。
仕林忽而轻笑,眼尾细纹里漾着雪沫融化的水光:“今朝若是同淋雪…”
抬手拂去她间琼英,指节分明已爬上淡青脉络,“你我此生共白头。”
宫墙外忽起鸦噪,玲儿望着惊飞的寒雀喃喃:“可我心头这雪,怎的愈重了?”
缠枝牡丹绣帕拭过眼角,“待回了临安…”
未竟之言被修长手指轻轻点住,仕林解下腰间铜制腰牌置于她掌心:“他日紫宸殿前,定教三书六礼过明路,凤冠霞帔不是迎公主,单为娶我的玲儿。”
“好个鹣鲽情深。”
白狐大氅猎猎作响,完颜雍踏雪而来,九龙玉佩撞出清越鸣响,“许知县这头白,倒比朕猎的白狐皮更亮些。”
见二人欲行大礼,忙虚扶一把:“卿等助朕平定江山,当受朕一拜才是。”
犀角扳指掠过军报上暗褐血痕,“昨夜飞骑来报,瓜洲渡兵变,逆酋级已悬于辕门。”
玲儿退后半步避开帝王掌心,屈膝行了个标准宫礼:“既如此,安阳该代父皇谢过陛下践诺之谊。”
“将此物交予宋主。”
完颜雍解下螭龙玉珏掷与侍从,“朕欲效绍兴旧事,遣使会盟之日,望见许知县…”
鹰目忽转,定定望向仕林,“当真不愿留佐朕之朝堂?”
仕林广袖垂落如鹤翼,行的是最端正的宋礼:“蒙陛下青眼,然仕林早将身许国,恰如…”
他回望身侧佳人,“恰如许给玲儿的白之约。”
完颜雍抚掌大笑,震得阙楼积雪簌簌而落:“他日若闻负心薄幸…”
佩剑铿然出鞘三寸,寒光映亮玲儿含泪笑靥,“纵隔长江天堑,朕亦当亲取汝头!”
暮色渐合时,宫门轧轧开启。
玲儿回望雪中渐远的九龙璧,忽觉掌心温热——原是那枚双铜制腰牌,已被体温煨得暖玉生烟。
城外大军营帐内,小青将手中衣袍重重摔进行囊,碎玉般的指甲掐得布帛簌簌作响:“说好半刻便回,这都日影西斜了,连个人影都不见!
留我一人收拾这劳什子,待我回去禀了姐姐,好好整治整治这没良心的臭小子!”
“小姨~”
珠帘似的脆声破开帐中郁气。
玲儿提着绯红裙裾旋身而入,鬓间银蝶步摇振翅欲飞,“我给您搭把手。”
小青指尖一颤,鹅黄束带自指缝滑落。
她掠过玲儿香风袭人的肩头张望,柳眉倒竖:“那混小子不是寻你去了?怎的就你一人回来?”
“小姨又在编排我。”
话音裹着碎雪卷进帐中,仕林挟着寒气冲进来。
他肩头犹沾着几粒未化的冰晶,修长手指已探向玲儿怀中锦衾,“公主千金贵体,岂能做这些…”
“仕林哥哥又打趣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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