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百草堂之五味子(4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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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口那棵百年五味子树落尽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伸向灰蓝的天,却有几粒漏摘的红果冻在枝头,像缀着的小红灯笼,在寒风里晃出细碎的影子。王宁站在药铺门口,哈出的白气与檐下的药香缠在一起,看着张阳和钱多多在院里搭凉棚——再过几日,新收的五味子该入缸发酵了。

“哥,林道长留下的方子抄完了。”王雪抱着本蓝布封皮的册子从里屋出来,袖口沾着墨痕。她把册子放在柜台最上层,挨着父亲传下来的《本草图经》,“她说明年开春会带些南方的五味子来,让咱们试试南北药性的差别。”

张娜正往陶瓮里装蜂蜜,准备泡五味子酒。瓷勺搅动时,金黄的蜜液裹着红果打转,甜香漫过整个药铺。“钱多多今早来说,济世堂的新药材到了,都是按你说的法子收的,连蒸晒的时辰都记在本子上。”她擦了擦手,从针线篮里拿出块绣布,上面绣着株五味子,藤蔓蜿蜒,正缺最后几粒果子,“等绣完这个,就挂在济世堂的柜台前,算个念想。”

王宁拿起块刚切好的五味子饮片,断面紫红,隐着细密的纹路。这是今年最好的一批果子,经了三蒸三晒,酸气敛了,甘味透了,凑近闻,竟有股淡淡的酒香。“还记得去年这时候,孙玉国在这里闹事,说五味子是毒果。”他忽然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暖意,“现在倒好,镇上的孩子都知道,这果子要配着麦冬治咳嗽,加了酸枣仁能安睡。”

正说着,李屠户扛着袋新米进来了,粗布褂子上沾着面粉——他如今改做馒头生意,常在面里掺点五味子粉,说是能助消化。“王大夫,给您送米来了。”他把米袋往地上一放,声音洪亮,“昨儿个邻镇的人来买五味子,说他们那儿也闹过怪病,吃了咱们的药才好的。”

王雪端了碗五味子茶递过去:“李大叔,您这胃酸好多了吧?”

“好多了!”李屠户接过茶碗,咕咚喝了一大口,“现在每天早上嚼三粒五味子,配着生姜片,舒坦!”他忽然压低声音,“听说孙玉国在牢里悔得很,托人带话说,想跟着学辨药,出来后当个药农。”

王宁闻言,指尖在饮片上轻轻敲了敲:“知错能改就好。这五味子啊,最是宽容,你待它诚心,它就给你真味。”

午后,阳光难得透亮,王宁带着众人去后山的五味子林。今年新栽的苗已经扎根,枝条上冒出紫红的芽苞,王雪正给孩子们讲如何辨认五味子的根——“这根皮是红的,断面有油点,嚼着发苦,却是治筋骨疼的良药”。张阳蹲在地上,用小铲子给幼苗培土,他手上的老茧比去年更厚了,却在接触泥土时透着股温柔。

钱多多背着个竹篓,正把落在地上的干果捡起来——这些果子虽小,却能用来泡酒。“王掌柜,您看这苗长得多精神。”他指着株最壮的,“我给它浇了淘米水,按您说的,不施化肥,只靠腐叶土养着。”

王宁点点头,忽然想起林婉儿临走时说的话:“药有性,地有灵,人有心,三者合了,才算真医道。”他弯腰摘下粒冻在枝头的红果,放在嘴里,冰碴子化在舌尖,先是刺骨的酸,慢慢渗出点甜,最后竟品出丝回甘。

“这果子经了霜,味道更足了。”王雪凑过来看,呵出的白气落在他手背上,“爹以前说,五味子要尝遍五味,才算识得它的性子。”

日头偏西时,众人往回走。路过那棵百年五味子树,王宁忽然停住脚。树干上不知何时被人刻了行小字,笔画歪歪扭扭,像是孩子写的:“五味子,救好人”。他摸了摸那行字,树皮粗糙,却带着阳光晒过的温度。

回到药铺,张娜已经炖好了五味子羊肉汤,陶锅里咕嘟作响,肉香混着药香从锅盖缝里钻出来。孩子们围着灶台打转,鼻尖冻得通红,手里攥着刚编的五味子藤小篮子。王宁看着这热闹的光景,忽然觉得,这药铺早已不是卖药的地方,倒像个酿五味的坛子,把酸、甜、苦、辣、咸都封在里头,酿出了人心的暖。

入夜后,王宁坐在灯下,翻开林婉儿留下的药书。其中一页夹着片五味子叶,已经干透了,脉络却依旧清晰。他提笔在空白处写下:“药者,非止草木,更在人心。辨五味,识善恶,方为济世真道。”

窗外,月光落在那棵老五味子树上,枝桠的影子投在地上,像幅摊开的药草图。王宁知道,只要这棵树还在,只要有人记得五味子的味道,这百草镇的故事,就会一直传下去——就像那些藏在药香里的道理,经风历雨,却愈发醇厚。

第二天一早,王雪推开药铺门,发现门槛上摆着个小布包,里面是些晒干的五味子,包上绣着朵小小的药草花。她认得那针脚,是邻村曾被失眠折磨的阿婆绣的。

“哥,你看!”她举着布包跑进里屋。

王宁接过布包,五味子的香气从布缝里钻出来,混着晨光,在屋里漫开。他忽然笑了,这味道,不正是百草镇的味道吗?酸里有甜,苦中带甘,藏着人间最真的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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